志愿者救狗：单议题运动的力量

　　钟晓慧

　　京哈高速上发生的救狗行动，从行动者的角度来看，目的算是达到了。本来要送去屠宰场的520只狗，被慈善机构出资11.5万元全部买下，获得安置与救治。但是，救狗行动在网络上引发了巨大的关注和争议，有三种批评非常尖锐。第一种关于“优先正义的批评”，意思是，中国需要救助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救人不积极、救狗却不遗余力？这样的行动没有正义可言。第二种是“他人权利的批评”，即爱狗者没有权利妨碍正常的交通秩序，侵犯他人合法的经营运输行为，别人有不爱狗甚至吃狗的权利，这些权利不容侵犯。第三种是“生命绝对平等的批评”，批评者认为，如果拦截运狗的车辆，那是不是也应该拦截贩运猪牛羊、鸡鸭鱼的车辆？否则就不是众生平等，而是一部分人想搞特权而已。

　　我的看法是，志愿者的救狗行动，属于一种特定类型的集体行动，甚至算是小型的社会运动。这种特定类型的行动，叫做“单议题运动”（single issue movement）。如果我们对这类运动的特征有更多的认识，那么上述批评，有些是可以避免的，有些则可以作为策略教训来吸取。进一步说，如果我们对“单议题运动”有更多的认识和实践，将会有助于更好地建设公民社会。在这个意义上，志愿者的救狗行动还是有很多可以肯定的地方。

　　围绕着某个议题而形成集体认同以及集体动员，是社会运动的基本策略。传统上，政党在竞选运动中会使用“多议题”（multi-issues）策略，一些发动大型运动的团体也会使用这种策略，他们的目的都是吸引尽可能多的支持者。例如，“反贫困”的诉求，就包含了“多议题”，或“多重复合议题”。因为反贫困可以分解为多个子项目，诸如增加就业、保障住房之类等等。

　　随着社会利益多元化发展，“单议题运动”越来越成为社会运动中一种引人注目的新方式和新策略。顾名思义，“单议题运动”就是只提出简单的、单一的诉求，也只要求简单的行动。如果议题是合适，加上条件的配合，“单议题”反倒能够轻而易举地动员大量人群，迅速形成燎原之势。

　　志愿者的救狗行动是典型的“单议题运动”，行动者只有一个简单清晰的目标，也只局限于这个目标，那就是爱狗、救狗。明白这一点，就可以明白，关于为什么不救人、不救猪的批评，多少是有点无的放矢。相反地，在“单议题运动”的逻辑下，如果救狗行动成功，可以成为一种启发和激励。人们可以设定其他的单一议题，专门救助某类人群，或者某种动物。

　　“单议题运动”有很多长处。一个明显的长处就是容易动员。简单的议题往往清晰，容易理解，也就容易传播，因此很容易获得认同和响应。在互联网条件下，一种特定的简单的诉求可以穿越各种界限，传播范围无限大。由于动员成本节省，所以我们看到，有很多这类运动，几乎不需要专门的组织或者领导。另一个长处是，它所要求的行动也很简单，参与门槛低，几乎人人都可以做一些事。在京哈高速上救狗的几百名志愿者耗费了几乎一整天时间，但就那一天来说，事情不简单。这证明了，爱护狗这个很简单的诉求，可以激发出多么大的集体行动的力量。

　　这类“单议题运动”不嫌多，只嫌少。怎样传播一种价值理念，使其转化为集体认同和集体行动力量？我们应该从这样的角度，对志愿者救狗行动做积极思考。有很多人，在价值观念上不认同“爱狗”的理念，他们当然有批评和辩论的权利。不过，如果他们也能够由此获取灵感，哪怕吸取教训，发展出另外一个“单议题运动”，并且找到相互呼应、守望相助的方式，对于社会整体来说，可能更好。

　　作者系香港大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