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01：7月13日，当这个高达1000多度的钢锭，被放进中国兵器集团北方重工公司建设的黑色金属垂直挤压机时，现场所有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用36000吨的压力挤出12米长的厚壁钢管，全球这是第一次。

图片02：36000吨压力的黑色金属挤压机的成功问世，也将为风电、石油、航空航天、军工等行业自主发展奠定了高端材料基础，中国锻压协会航空材料成形委员会主任委员曾凡昌称，将来如果能提供这样优质的大规格原材料，可以生产大型的整体模锻件，这个对于飞机来讲也是非常重要的。

图片03：作为36000吨挤压机的研发者之清华大学教授吴任东也告诉记者，现在从美国已经有的31500吨的垂直挤压机的产品上来看，比如说像这些，它可以挤棒材、管材、异型材等等这些材料，而像这个产品它是某些舰艇上的大梁，而这个是化工核能里面的重要零部件。

巨型压缩机诞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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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李杰   摄像：张小明、刘勋）

不久前，国际钢材市场突然发生了一次降价行动，一种我国核电、大型火电项目急需的耐高温、高压大口径厚壁特种p92钢管，价格从每吨12万元，一下降到每吨七万元。很多人并不知道，就在这次降价背后，国家16大科技专项之一、中国兵器集团北方重工公司和清华大学自主研发的36000吨压力黑色金属垂直挤压机获得了成功。今天我们就来看看10亿元投资造出来的这台国家战略性重大装备，到底给我们会带来什么？

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36000吨黑色金属挤压机问世

7月13日，当这个高达1000多度的钢锭，被放进中国兵器集团北方重工公司建设的黑色金属垂直挤压机时，现场所有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用36000吨的压力挤出12米长的厚壁钢管，全球这是第一次。
中国锻压协会秘书长张金：“最担心的是发生颠覆性的错误，比如说没挤出来，管子挤歪了，或者是模具破裂了，特别担心的就是管子出不来，然后卡在里边了，往外取这个东西，可能整个前期准备的所有模具，所有的这些花的几千万造的东西全部报废。”
但是，第一次调试，36000吨的巨大压力就没有犯一点错误，它按照工程人员的设计思路，陆续把三根通红、笔直的钢管挤了出来。看到这一情景，主持这一项目的中国兵器集团北方重工业集团书记徐明和哭了，3年来他一直承受着巨大的责任压力，最近3个月压力大到他几乎没讲过话。
北方重工业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徐明和：“这也就是像长征一样，长征是革命遇到了困难，我这是发展遇到了难题了，你不走这条路反正不行。”
36000吨压力的黑色金属挤压机能够挤压出非常均匀的、致密、能抗更大压力的钢管，也意味着我国核电，超临界、超超临界火电设备必需的耐高温高压大口径厚壁特种钢管，90%以上依赖进口的局面将被打破。
张金：“我们的核电也好，火电也好，一般说核电的要求管子的寿命60年不能换，不仅仅要求你的当时的瞬间强度，更要求你的疲劳强度，所以它的其它的工艺做出的管子，普通的管子是实现不了这两个功能的，必须要挤压的。”
同时，它的成功问世，也将为风电、石油、航空航天、军工等行业自主发展奠定了高端材料基础。
中国锻压协会航空材料成形委员会主任委员曾凡昌：“飞机发动机的涡轮盘，这个涡轮盘是飞机发动机里的关键件，非常关键，非常重要。”
记者：“这个我们能生产吗？”
曾凡昌：“能生产，但是如果将来更大的，要求质量更高的可能还需要挤压的办法，那我们36000吨将来如果能够提供这样的优质的大规格的原材料，我也可以生产大型的整体模锻件，这个对于飞机来讲也是非常重要的。”
此外，作为36000吨挤压机的研发者之一——清华大学教授吴任东也告诉记者。
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教授吴任东：“现在从美国已经有的31500吨的垂直挤压机的产品上来看，比如说像这些，它可以挤棒材、管材、异型材等等这些材料。”
记者：“这些材料是平常无法加工的吗？”
吴任东：“像这样的一些产品，用别的办法都没有法加工，只有挤压生产这一种方法，而像这个产品它是某些舰艇上的大梁，而这个是化工核能里面的重要零部件。”
核电、火电、风电、石油、航空、航天，从这些应用行业的名字，我们不难知道，这台金属挤压机对国家的战略发展意味着什么。然而，花10亿元造一台全球压力最大的金属挤压机，在经济上又是否合算呢？我们再来看看这台挤压机背后的经济账。
目前，虽然36000吨黑色金属挤压机还没有正式投产，只是进行调试，但国外垄断企业已经开始降低相关产品的价格。
北方重工业集团总经理陈树清：“自从我们去年下半年调试过程当中，国外的产品已经把价格已经下来了。”
记者：“以前是多少钱？”
陈树清：“以前如果是在P92这个材料下的钢管，平均一吨应该是在12万，现在一吨已经降在7万块钱左右了。”
徐明和：“依靠我们国家进口特殊钢高端材料来计算，那么为国家创效我感到应该在80亿到100亿之间这是没有问题的。”
中国锻压协会秘书长张金也告诉记者，最近几年，国内大量发展火电和核电，对耐腐蚀、耐高温高压的厚壁钢管的需求量剧增，但由于国内以往没有大型挤压机，因此需要大量进口，每年都付出及其高昂的代价。这种情况下，国内一些企业虽然采用比较传统的办法，把特种不锈钢做成圆柱，然后一点点的掏空它，做成钢管，但钢材和能源的损耗非常大。
“现在利用率能达到多少？”
“现在例如率能达到30%到40%左右。”
“只有30%到40%？”
“对，这已经很高了，过去我们的钻孔的话，就14%、15%或者8%、9%。”
进口成本高昂的压力下，一些企业也开始通过拉拔的方法，来生产耐高温高压的不锈钢管，但对核电、和超临界、超超临界的火电站来说，这些钢管却不合格。因此，大型火电和核电的特殊钢管，仍然要大量进口。
张金：“按照2003年的统计的话，我估计进口管子30、40万吨，不要按一万，按五千美金节约量，我们20万吨，我们自己做，这个数字也是很可观的。”
在张金看来，36000吨挤压机的价值，并不是每年的加工能力能衡量的。因为，36000吨垂直挤压机给中国重大装备带来成本下降、全球市场竞争力提高的优势，也是无法估量的。
张金：“过去建一个核电的话，一个千瓦大概需要2000万美金，我们中国人建的话，也就是1600万美金到1700万美金，比其他国家要便宜了，那我们这个（机械）上了以后，我相信在建造成本还可以继续降低，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管子的成本降低了，更重要是因为外国人会看中国人，很多东西都能做，我卖给你东西的时候，其他的东西我也需要降价，他认为你要不降价的话，可能中国又自己又搞出来了。”
此外，36000吨挤压机可以挤压出大批高质量的不规则零件，因此，它也能提高其它重要装备的质量。在北方重工控股的上市公司北方股份看到，一辆辆重型矿用车正在组装。
北方股份总装经理常学良：“它这个斗容就是整个能装360吨。”
记者：“你能告诉我360吨这个车卖多少钱一辆？”
常学良：“大概在2000万，我只能说大概数字，一辆车。”
常学良告诉记者，36000吨挤压机一旦为重型矿车提供配件，其它国家将很难超越。
常学良：“这主要是咱们车的后桥部分，这也就是后桥的一个总成，那么你比如说这个，这一块这都是铸锻件，这两大样如果将来360工程要实现的话，那么整体对我们车这块都是有很大支持和帮助的，你现在铸造件，如果换成挤压件，那它质量肯定有一个大的提升，那你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那肯定要很强的，尤其对质量这块而言，对整车质量那么也是有很大的提高。”

资金上的压力一直伴随着金属挤压机研制的全过程

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36000吨黑色金属挤压机问世，不仅在经济上将带来巨大回报，对中国制造业的核心竞争力，也是一次极大提升。因为，通过这项创新工程，中国兵器集团北方重工公司和清华大学强强联手，共同研制，获得了大量系统关键技术，不断加以改良，终于使它成为一项能够走下图纸的成熟技术。
36000吨垂直挤压机属于“极端制造”的领域。“极端制造”是指及其巨大和及其微小领域的先进制造技术，这样的核心技术，各个国家都不愿公开。36000吨垂直挤压机建设前，也曾想过从美国引进技术。
中国兵器北方重工公司副总经理雷丙旺：“就是联合建立一个合资公司来规模化生产这个管子，他说我这个公司能够生存上百年，就是因为我有这种技术，所以我在世界上其它的国家不会跟别人以这种技术来建合资公司，再一个，说我这种技术，如果要转化的话，得得到美国政府的许可，他非要得到美国政府许可这个可能有深层次原因。”
既然买不来技术，不愿受制于人的北方重工决定自主研发。在设计了工艺流程后，首先面临的困难就是，要制造出史无前例的、重量高达2000多吨、能承受36000吨压力的大型机架。
雷丙旺：“考虑它的可制造性的问题，从这种角度出发，选择了（钢性工理缠绕）技术，清华大学在这儿比较专长的一个技术。”
清华大学的这项技术是，把2000多吨的机架，分解成几块较小的铸件，然后用钢丝把它捆成一个符合要求的完整机架。但即使如此，一些铸件的重量也突破了200吨，达到了太原重工加工能力的极限。
太原重工股份有限公司轧钢锻压设备公司技术厂长左开红：“高董是这样亲自召集大家，有关的铸钢的专家进行讨论，就说你铸出个废的来，你就给我铸，就是给大家壮胆。”
在太原重工不计成本的努力和攻关下，1年后，合格的铸件终于生产出来，在铸件生产的过程中，钢丝缠绕的技术也在不断攻关。
雷丙旺：“缠了将近一个多月，钢丝缠上的时候缠了26层钢丝，最后大过认为啥，就说认为它不可靠，但是全部剪掉了。”
挫折之后，科研人员再次攻关，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雷丙旺：“接着重新缠，才把这个缠成这个重大突破对我们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就说你以后做这种大尺度的机架你都可以采用这种技术来缠了。”
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缠完钢丝后的机架，它的重量高达2000多吨，而在厂房里，最大的起重天车也只能吊起200吨的重量，不到它的十分之一。
雷丙旺：“你看缠起来你装不起来它没有用，它是一个死的。”
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科研人员通过巧妙的办法，精心安排工程，也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雷丙旺：“现在我既能缠起来又能把它装起来，这样一来技术这条完整了，所以它的工程化应用技术上也是个突破了。”
作为一个巨大的系统，36000吨垂直挤压机的研制过程中，还创造了全国最大的钢筋混凝土的基础工程，为了给刚刚浇注的混凝土保温，甚至买光了包头市面上所有的棉被。此外，在钢材的热处理方面，如何保证火热的钢锭不和钢模具粘连，在36000吨压力下，磨具不变形、不开裂等领域，都自主创新，找出了切实可行的办法。提升了国家的整体装备能力。
中国锻压协会秘书长张金：“第一个证明，我们国家可以做重大装备，就是重大机械，重大装备，完全可以自己做没有问题，第二个就是证明我们以后无论你多么重大的装备我们可以采取一种新的工艺，新的制造工程方法来实现，这是第二个，第三个就说最重要是我们的成套能力提高。”
了解了一个个制造细节，我们这些门外汉才知道，拿出这台36000吨黑色金属挤压机，在技术上得突破多少难关。然而，技术和生产上的困难，总可以一道道去克服，而资金上的压力却一直伴随着金属挤压机研制的全过程。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作为国家级的重大装备，36000吨垂直挤压机的总投资额接近10亿元。
北方重工业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徐明和：“当时咱们是论证的是整个的投入量，资金是7.4亿。”
但是这个重大项目，却是在资金非常艰难的情况下实现的。虽然在成功后，徐明和不愿再谈当时的资金缺乏的窘境，但记者注意到，北方重工并不是一个富裕的企业，厂房大都是50年前修建的，现在使用的办公楼也是一栋危楼。
“包头市95年地震，这外边的框，又地震，实际上是个危楼了，这加了水泥框都是危楼。”
在董事长徐明和的办公室里，这些沙发都有50多年历史了，办公桌也是前几任厂长传下来的。
“我看地面也是水泥，有个办公的地方就可以了，我感觉有个办公的地方就可以了。”
但是，就是这位老人，顶住了太多的压力。在研制36000吨挤压机急需资金的情况下，建议把建办公楼的钱投入项目的研发和建设。
“我跟他交流了很多很多次，有时候确实很艰难。”
此外，在项目资金最困难的时候，国家开发银行内蒙分行贷款4亿元，保证了这个国家16大科技专项项目的顺利进行。目前，虽然这一项目已经取得成功，但徐明和认为，在今后的运行过程中，国家还应出台相应的措施，支持它的发展。
“我们的管子出来以后，国外肯定要进行从价格从其他方面打压我们，或者说从工程总承包的这个方面打压我们，那么我们在实行保护政策，我们质量我们不保护落后，但是保护我们的产品首先用于我们国内装备上。”
徐明和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1999 年他们生产的一种钢管，由于打破了国外垄断，国外企业迅速把价格从2万美元降低到2万人民币，低于成本价进行销售。
“那么他的利润再转到哪儿了，转到工程总承包上去了，我宁可我这个管子我赔，但是我在总承包上化工总承包上我赚钱，所以像类似这样的国家应该出台一些保护政策，包括我们假如这管子我们批量生产以后，国家应该出台进行保护。”
同时，36000吨设备还需要不断调试，作为一个并不富裕的企业，徐明和也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帮助。
“我希望国家在这块继续给予资本金支持，把我们负债的利息，应该用在完善我们工艺装备完善我们其他更需要建设的项目上，减轻企业的负担，特别像北方重工集团这样一个从极其困难当中走出来，刚刚走出来一个企业来讲更应该这样。”

半小时观察：制造大国如何走向制造强国？

我们是世界公认的制造业大国，但我们却不敢拍着胸脯，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制造业强国。因为，我国每年所需的重大装备一半左右还依赖进口，很多关键技术、工艺、设备、材料还需要花高价钱从别人手里买来。
表面上看起来，36000吨黑色金属挤压机只是一台机器，但在这台机器背后却隐藏着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它所生产的也不是普通的一根钢管，而是一条牵涉面广泛的产业链条。正因为如此，所以p92钢管的价格才会应声而动，在短时间内大幅下跌了5万多元。可以想象，只有当越来越多这样的核心关键技术被中国企业所掌握，当越来越多这样的产业链被建立起来，中国制造才能彻底摆脱低附加值加工的困境，真正完成从做衬衫向造飞机的跨越。
这样的理想总是美好的，然而，现实中我们不能不正视中国兵器集团北方重工公司所担忧的前景。技术和制造上的难题，可以由企业来克服，可市场和体制上的难题，却不是一家并不富裕的企业可以解决。很多例子可以说明，仅仅在技术上取得突破，并不能给中国企业换回市场蛋糕，不少高精技术走出实验室就变成了标本，束之高阁。相反，国际上的竞争对手还能够利用游戏规则，设置重重障碍，继续维持自己的强势地位，有时候这种看不见的市场竞争，比技术竞争更激烈更残酷。如何突破这一道道围城？考验着企业和行业管理部门的智慧。
在国际金融危机中，加工制造业可以说是受伤害最深的一个行业，迄今为止，很多企业还没有走出负增长的低谷。这也从一个侧面提醒我们，如果没有高端核心技术做支撑，传统低附加值的工业抵御风险的能力实在很脆弱。让中国制造变得更坚强，我们需要技术研发上的突破，也需要体制上的创新和完善。只有当政策和市场环境让真正致力于技术创新的企业成为强者，中国创造才不至于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