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 宝安龙岗撤县建区 11部文稿拍出惊天价

　　1993年是邓小平南巡讲话后第一年，中国南海边的这个圈在加速旋卷。

　　深交所新交易大厅启用，中国第一条合资修建并实行股份制经营的铁路———平南铁路通车，全市正式施行全员劳动合同制……从城市表皮到内脏，深圳这座“一夜城”，继续以“初生牛犊不畏虎”的犀利姿态，领跑国内城市。

　　多年后回望，其实，这一年的深圳梦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威胁。

　　宝安、龙岗两区挂牌成立，这一年深圳奠定了关内外疆域的基本格局。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深圳梦从327.5平方公里的特区内延伸到深圳全境20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然而这年8月，深圳土地上空蘑菇云冲天而起，震动世界。一场史无前例的化学品大爆炸，让依然蹒跚学步的经济特区差点毁于一旦。所幸，深圳梦依然在顽强修复中续写传奇。

　　“当”一槌敲下，中国首宗文稿拍卖交易在深圳成交。史铁生的短篇小说《别人》以每个字数0.57元的价格拍出，买主是深圳机场候机楼有限公司。彼时，中国多少坚守冷板凳的文人，热泪盈眶。深圳梦点燃了理想主义者跋涉前行的一息灯光。

　　1

　　全境城市化第一波

　　宝安龙岗撤县

　　“我不是老深圳人，我是老宝安县人。”住在园岭新村的黄老先生说。69岁的他原籍广东汕头，1970年来到深圳，当时还是宝安县，所以老先生笑称自己是老宝安县人。在建深圳后，下属的宝安县依然管辖着深圳关外的大片土地。直到1993年开始后，深圳从此无宝安县人。

　　这年1月1日零点，新年钟声刚敲，深圳市电话号码正式由6位升为7位，成为继上海、广州等之后国内第四个电话号码升为7位的城市。而更有历史意义的是，这一天深圳结束了下辖县的历史，1600年的“宝安县”称谓不复存在。上午10时，鞭炮锣鼓齐鸣，深圳市宝安区正式宣告成立。梁道行是为第一任宝安区委书记。他精确点评了宝安撤县建区的时代意义。“这是深圳市政治、经济生活中具有重大意义的历史性事件，它标志着宝安在农村向城市化、工业化、现代化之路上已迈出了历史性新步伐。”时任深圳市委书记李灏到场祝贺。而市长厉有为则在深圳版图的东端，坐镇龙岗区成立大典。这是深圳市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行政区划调整。至此，深圳市辖罗湖、福田、南山、宝安、龙岗5个区。基本格局已定，意味着深圳进入了市管区时代。全市总面积2020平方公里，其中深圳经济特区为327.5平方公里。尽管特区与非特区间有一条86.2公里长的管理线隔开，沿线设有9个检查站，但关外已不是县，是和关内罗湖福田一样的区。

　　这一年，深圳显然相当远见地意识到特区内土地捉襟见肘，于是5倍于特区内的关外进入了主政者视野。通过关外设宝安、龙岗两区，大力推进这两个区的城市化、工业化进程，在经济特区北部东西两翼成犄角之势。显然，宝安、龙岗两区是深圳经济特区发展的最早腹地，而在数年后，两区迅速成为承接特区内产业转移的最初落脚点。

　　事实上，在1993年，经济特区内更有大动作，奠定了多年后深圳城市布局的基础。

　　1月，福田中心区的建设拉开序幕，被称为当时深圳迎接21世纪的工程，从规划阶段步入实施阶段。当年的《深圳特区报》这样描述：“在未来的中心广场工地上，机械轰鸣，灯光闪烁，一片繁忙景象，近3000名建设大军昼夜奋战，拉开深圳市第二个建设高潮的序幕。”在规划师们眼里，福田中心区是深圳市建设国际性城市的核心地区。福田中心区的建设从深南大道拓宽工程开始。此刻深圳，犹如有野心的暴发户般，发誓要用挖到第二桶金，给自己的“深圳梦”铺一条金光大道。深南大道福田中心区拓宽工程应运而生，该路西起新洲路东至彩田路，全长2.54公里，投资2.8个亿，平均每公里挥洒1亿多人民币，堪称当年国内最贵道路之一。在深南大道与新洲、益田、金田、彩田相交处，分别规划设置立交桥各一座。

　　这一年，福田区崛起还有另外一个信号。2月18日，国内13个保税区中唯一与香港相连的福田保税区正式投入运作。这里原来是一片低洼塘区，经过3年填土建设，至开始运作时已经寸土寸金。

　　不仅福田，1993年3月，南山中心区打下第一桩———海珠城奠基。海珠城是一个集商业、居住、综合服务设施为一体的综合小区。

　　深圳梦是一个摸着石头过河的梦，深圳市却是一个精心规划形成的城市。1993年的深圳，五区格局形成，规划上关内外一起发力，毫无悬念，这一年，深圳梦正悄然漫延铁丝网，溢满深圳全境。

　　2

　　特区13年成就濒危

　　清水河大爆炸燃烧近半月

　　清水河一路中粮仓库南侧，新修起了一条乌黑的柏油路，向南通往玉平大道。这就是清水河三路，目前尚未正式通车，铁栏围起。“就那里。”46岁的陈德波用手指向：清水河一路、三路路口向南不到50米处。17年前那场震惊世界的大灾难就发生在这里。

　　“1993年8月5日下午2时。”陈德波脱口而出，这个日子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当日，从事装修工作的他正在罗湖黄贝岭三九酒店干活，听到爆炸巨响，透过窗户看到冲天而起的蘑菇云。

　　是清水河这里的一个危险品仓库发生火灾，并导致连续爆炸。陈德波听到的是第二次大爆炸。在当天下午1时许，清水河周边居民就听到巨响，整个清水河浓烟滚滚，附近一些厂房的玻璃也被震碎。从当年亲历者之一张真钢现场摄下的历史画面可以看到，在下午2时28分发生的那次大爆炸，巨大火球和浓烟冲向几百米高空，几乎整个深圳都可以看到清水河上空像原子弹爆炸般的蘑菇云。

　　第二次爆炸的毁坏如此巨大。方圆数公里内的建筑物玻璃全部震碎，通红的火球四处乱飞，清水河14座储物仓、两幢办公楼、3000立方米的木材和大批货物熊熊燃烧，附近的3个山头也是一片烈焰。

　　年方13岁的深圳经济特区告急。

　　爆炸中心南面30米处即是清水河油气库，存有240吨双氧水的仓库；距爆炸中心南面不到300米，是深圳市燃气公司的8个大罐、41个卧罐的液化气站及刚运到的28个车皮的液化气，西面约300米处还有中国石化的一个加油站……

　　时任深圳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王众孚在现场指挥救灾。“调不来车头，就提人头来见我。”王众孚现场打电话，命令广深铁路公司立即调车头将18节液化气罐车、17节煤车拉离现场。至当日下午4时50分，清水河10个仓库已有8个爆炸。

　　清水河大爆炸惊动了中南海，中央领导极为关注深圳险情，江泽民、李鹏、朱镕基、李岚清等均作出重要指示。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江泽民来电：要沉着指挥，不要慌乱，尽快把火控制住。

　　时任广东省委副书记的黄华华、副省长张高丽等率省府各部门负责人23人，连夜赶到深圳。广州、珠海、惠州等珠三角8个城市调集近百辆消防车支援深圳。至8月6日早上5时许，火势基本被扑灭，并幸未波及清水河油气库。最终爆炸导致15人丧生（包括在现场指挥的两位市公安局副局长）、800多人受伤，3 .9万平方米建筑物毁坏、直接经济损失2.5亿元，是深圳建市以来最大的灾难。亲历者说，当时深圳大小医院全部被事故伤员挤满。大火基本被灭后数小时，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的邹家华即飞赴深圳考察。

　　这场惊天灾难，减弱的火势还是过了很久才被彻底扑灭，由火球引燃的3个货仓，一直燃烧了近半个月。天佑深圳，13年的特区心血在鬼门关挺住了。按照事后国家事故调查专家组的结论：正是仓库里违规存放的大批量化学原料导致了爆炸。

　　如今，在大爆炸原址的地方，除了新修路面，就是一排铁皮房。在铁皮房和油气库之间隔了一排土墩，依稀可以窥见当年大火肆虐时救援者拼死铺出隔离带的印记。眼下，在高三四米、长数十米的土墩上，杂草丛生，粉紫色的野生牵牛花正热热闹闹地开着。半人高的茅草风中飘舞，似乎在诉说世事沧桑。

　　3

　　文稿拍卖石破天惊

　　11部作品全部成交

　　1993年9月11日，著名作家史铁生的短篇小说《别人》在深圳成交，每个字0.57元。这是中国首次优秀文稿竞价的首宗交易，堪称中国五千年来文人卖书第一槌。坐在轮椅上的史铁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这个甘守寂寞矢志纯文学的作家，在中国改革实验的窗口，欣喜看到了自己文字转换成可观的经济效益。德高望重的老作家冰心老人得知首宗交易结果后，当晚即致电史铁生表示祝贺。

　　当天下午，同时成交的还有青年学者王东生的社会学专著《新大学人》，每字卖两毛。两本书的买主都是深圳机场候机楼有限公司。下午3时30分，深圳汇港酒店一隅，买卖双方在4份淡黄色的“律师见证书”上签字盖章。两本成功交易的书，一本是纯文学著作，一本是学术专著，都卖了好价钱，远高于当时的稿酬行情。媒体报道铺天盖地而来。作为买主的深圳机场候机楼有限公司也是名利双收，一夜之间名扬天下。“深圳机场候机楼公司之所以要花8.8万元买两部书稿，目的是既支持、扶植文化，又使企业文化超越浅薄的广告宣传层次。”深圳机场候机楼有限公司时任总经理李远钦说。

　　在这场中国首宗文稿交易里，各方均是赢家，他们一并演绎了一次深圳梦的神奇。而这只是中国文稿交易第一槌的序幕。

　　“93深圳（中国）首次优秀文稿竞价”活动的主办者是《深圳青年》杂志社。1993年7月份的那一期《深圳青年》上，刊登了王京生、邓康延等执笔的卷首语《为文人造个海》，实际上是首次文稿竞价活动的章程序言，其中提出：“攥住了经济的杠杆，就能提升起文化和文化人的命运；攥住了知识产权的杠杆，就能提升起优秀文稿的地位和价值。”“优稿优酬，也许惊世骇俗，其实顺理成章。在一个能够点石成金的时代，我们不能让已有的金子湮没在砂砾之中。”

　　《深圳青年》用饱蘸激情的文字为文稿拍卖摇旗呐喊：“竞价会上的第一声槌响，将声透五千年，响动三万里，文人‘言义不言利’的藩篱，被一槌洞开。这第一声槌响，让文人能够伏身潜心于格子，又能从格子上浩浩然站起来。”“建立起一个市场，一个公平地体现出知识和知识分子价值的市场，让文人凭着自己智慧，富起来；让智慧仗着文人的经济腰杆，流通起来。”

　　那时的深圳，是梦想者和野心家的天堂。化文字为黄金，深圳梦继续创造着无限可能，它打开了“纯文人也可以有钱”的思路，第一次把“知识”和“经济”拉近了深圳人的视角。

　　对于举办文稿拍卖，当年的深圳官员从上到下异常开明，毫无疑问，敢闯敢试的革新者是深圳梦的最好支持者。当时的中共深圳市委书记李灏批示文稿拍卖“是一项有意义的实验”；深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厉有为批示是“组织好，策划好，可一试”；市委副书记林祖基批示“这也是一项改革，此事有助于将文艺作品推向市场”。

　　在1993年10月28日下午2点40分，终于，首次优秀文稿竞价会正式开始。长篇小说《世纪恋情》起价3.2万元，以8万元首先成交；张抗抗随笔《恐惧的平衡》，2000字，以1 .6万元成交；魏明伦的杂文集《巴山鬼话》，被全场惟一的个人以8万元购得。电影明星刘晓庆带来了个人自传选题———《从电影明星到亿万富姐》，虽然一字未写，终以17万元被一家美容企业买走。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此次成交后仅仅一个月，她的这个名为《从电影明星到亿万富姐》的选题再度以108万元的天价被人买走。

　　争夺最激烈的当数10号作品《深圳传奇》。这部由北京作家倪振良采写的讲深圳特区15年创业史的长篇纪实文学，起拍价4.5万元。在竞拍会上引起强烈关注，被深圳龙华物业发展公司向力群和深圳天虹商场一直竞至88万元，最后由天虹商场有限公司竞得。88万元的“天价”在此次文稿竞价中名列榜首。

　　在这次注定载入史册的文稿拍卖会上，参加竞价的11部作品全部成交，成交率为100 %，成交额达249.6万元，是作者自身保底标价的两倍多。

　　深圳梦·数字

　　●1993年，深圳全年G DP413 .54亿元，比上年增长30%.深圳1993年的对外贸易出口额已达83 .3亿美元，占全国总额的15%，位居全国第一位。年末全市常住人口294 .99万人，户籍人口87.69万人，暂住人口207.3万人。

　　●1993年1月1日，零点，深圳市电话号码正式由6位升为7位，成为继上海、广州等之后第四个电话号码升为7位的城市。同日，深圳市宝安撤县建区，第一任区委书记梁道行；龙岗区当天同时宣告成立。

　　●深南大道福田中心区拓宽工程开建，该路西起新洲路东至彩田路，全长2 .54公里，投资2 .8个亿，平均每公里挥洒1亿多人民币。

　　深圳梦·语录

　　“这是深圳市政治、经济生活中具有重大意义的历史性事件，它标志着宝安在农村向城市化、工业化、现代化之路上已经迈出了历史性新步伐。”

　　———宝安第一任区委书记梁道行在宝安撤县建区仪式上

　　“调不来车头，就提人头来见我。”

　　———时任深圳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王众孚在清水河大爆炸现场指挥救灾，指挥调动车头

　　“深圳机场候机楼公司之所以要花8 .8万元买两部书稿，目的是既支持、扶植文化，又使企业文化超越浅薄的广告宣传层次。”

　　———深圳机场候机楼有限公司总经理李远钦

　　“竞价会上的第一声槌响，将声透五千年，响动三万里，文人‘言义不言利’的藩篱，被一槌洞开。这第一声槌响，让文人能够伏身潜心于格子，又能从格子上浩浩然站起来。”“建立起一个市场，一个公平地体现出知识和知识分子价值的市场，让文人凭着自己智慧，富起来；让智慧仗着文人的经济腰杆，流通起来。”

　　———《深圳青年》用饱蘸激情的文字为文稿拍卖摇旗呐喊

　　“9万，9万，100个女人哪！”

　　———深圳本土作家王小妮的作品《深圳的一百个女人》，在拍卖时，拍卖师郑晓星的拍卖词

责编：王玉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