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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往昔——求不得的金棕榈】

　　“咱也去了戛纳！咱也拿金棕榈了！我也牛B了！好，想拿第二个了！拿，不，着！”

　　新浪娱乐：您是什么时候觉得说我要享受这事儿？

　　陈凯歌：我一直享受。因为人家从头都没拿我当一回事，那我自己就享受吧。

　　新浪娱乐：怎么会呢，大家都把您当大导演啊，都尊敬您啊，很多人崇拜啊。

　　陈凯歌：不是，你想啊，我考电影学院，头一回没考上，人家扩大招生才把我扩大进来的，是不是没拿我当回事？给我分到儿童电影的制片厂了，我说我什么时候能拍戏？人家说你丫等着吧！排队！早呢，人家没把我当回事。那我没办法，我上了广西了。小的时候就更别提了，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北京四中了，哐！哐！哐！文化大革命了！人家没把我当回事，斗争我爹，折磨我妈，我在旁边看着没辙。是这样的经历过来的。然后突然有一崇高感了，一进电影学院学电影，哇，艺术殿堂！伟大！毛都立起来了！崇敬！看塔尔科夫斯基、约翰-福特、弗朗西斯-科波拉、马丁-斯科西斯……这都是特厉害的导演，崇敬！也犯晕，也有犯晕的时候，哎唷，人家这大导演去的地方，我也去了，咱也去了戛纳！咱也拿金棕榈了！我也牛B了！好，想拿第二个了！拿，不，着！这是人之常情，这都是人之常情——紧张！想的都是电影以外的事。

　　“我把那个崇高感给暂时放下了”

　　陈凯歌：你要说我现在好了，就是我拍《搜索》我没觉得我拍电影了。我把那个崇高感给暂时放下了，我没觉得这个事崇高。

　　新浪娱乐：也是对我来讲最让我觉得有惊喜的地方。

　　陈凯歌：其实我一直是这样的，做人其实就两件事不能做。第一就是别蒙自个儿，如果我想拿第二个金棕榈，这不是蒙自个儿吗？哪儿那么容易，有没有拿的？有！那是各种各样的机缘全都凑好了。不可能啊！你太狂了吧！你觉得自己天才啊？了不起？只要你拍了就得得？这就是蒙自个儿嘛！然后你就开始蒙别人了。就觉得，哎，你瞧我，多厉害。这就走下坡路，虚弱了，没有那个劲了，想的都是电影以外的事。我觉得中国电影最大的问题就是现在大伙谈的全是电影以外的事。

　　新浪娱乐：对。

　　陈凯歌：所以我特别直截了当在这两天的采访里说，咱们别装模装样，全装模装样，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吧？我说我未必能把我看见的忠实的记录下来，但是我至少要告诉大家我看到的，这个我觉得比什么都重要。人说你为什么拍现代戏，我就说我觉得我现在特想拍我身边的人和事，没为什么，就好玩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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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揭伤疤——绕不开的《无极》】

　　“是挺残酷的，倍儿残酷！”

　　新浪娱乐：我看完《搜索》之后，还是觉得挺，虽然有很多温暖啊，但是还是挺……

　　陈凯歌：挺残酷的。

　　新浪娱乐：挺残酷。

　　陈凯歌：是挺残酷的，倍儿残酷！

　　新浪娱乐：对，这有什么办法呢？媒体就是要点击量，就是希望能有热点啊，死人的新闻就最大啊，这是原罪，没办法。

　　陈凯歌：这不能算啊，我不觉得。其实我有文化大革命情意结，因为文化大革命我们家全特栽，特不舒服。当然了你这个年龄完全不能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当时我就感觉到人人都有罪，开斗争会的时候，你以为最后人都说都是他的错，没一个人站起来，我写《少年凯歌》的时候就这目的，我说我承担我该承担的，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做，我是你们中间的一员。但是今天的这个自媒体，今天的这个互联网，我觉得情形也还不一样，有点不一样。不一样在什么地方？过去的斗争会一点社会进步意义都没有，今天的互联网在某种程度上有社会进步意义的，这个是我的第一个判断。我觉得如果一个人认为你在网上受到围攻，你惨遭迫害，所有这些事情 ，如果你这么想，你有点自恋。其实很多人是为了宣泄不快，他对你本人这个具体的人不一定有那么大的仇，是吧？他就是觉得，我路过我看看热闹，然后板砖儿一Cèi(卒瓦，北京话，意为摔、拍等)你，我踏实了，我今天睡好了。

　　“男人不兴拿自己的创作报私仇，我主张男人就是打掉牙往肚里咽”

　　新浪娱乐：有时候就是马太效应，都在骂，我也就参与下。

　　陈凯歌：一定是这样的，我觉得就是说互联网是一个几何级数的事，不是算术级数的事，是吧。不是说一加一等于二。

　　新浪娱乐：而且微博一转发，迅速传开了。

　　陈凯歌：不得了，不得了。首先我自己端正态度，其实他们老套我话，那意思说，是不是那个《无极》这事就让你特不痛快，然后完了你拍一《搜索》？我就特觉得这话说的不精准，什么不精准？我是一男人！男人不兴拿自己的创作报私仇，没劲！这是男人的一个标准，拿公器报私仇，这人绝对不是男人，这样的男人不能要。我就是这想法，所以我不会。我是主张男人就是打掉牙往肚里咽的那种，一定要这样。但是互联网已经是这个时代离不开的话题了，肯定所有的事都跟互联网有关系。而你刚才说的那个问题是，我觉得电影啊，它提供不了答案，提供不了怎么让我们这个世界更美好，它回答不了(笑)，它只能提。

　　但是电影是可以帮助社会进步的。你比如我看一个电影，若干年之前，在美国看的，是一个爱尔兰导演拍的，叫《哭泣的游戏》，“啪”一打开门，爱上一个人，发现是一个同性。问题就来了，问题是什么问题呢，就是说当你爱一个人，你发现他是同性的时候你还爱不爱他？这个问题是人性的问题，同样在《搜索》里头也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当大家都爆Cèi(卒瓦)一个人的时候，你这个人的态度会是什么？赵又廷演的就是这个，我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该对她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个就是所谓的朴素的价值，基本的俩字，同情。他对她有同情。

　　新浪娱乐：但是其实原著里面叶蓝秋是救了杨守诚，杨守诚才觉得她不是坏人。

　　陈凯歌：原著有点太黑暗了，最后让陈若兮跳楼了，一报还一报，

　　新浪娱乐：但我觉得那个真的就很狠啊，因为叶蓝秋死还可以解释说她因为有绝症嘛，那陈若兮就是真的被网络逼死了。

　　陈凯歌：但是我觉得这个负能量太大了，再说人也不让咱过呀(笑)，咱说句实话。

　　新浪娱乐：是。

　　陈凯歌：你说你按这个来，人家告诉你这个，你要干嘛啊？(笑)

　　“陈凯歌不是东西。人家那是弱势，你是强势，你丫怎么那么说话呢？还戴着墨镜。”

　　新浪娱乐：今天我们再回头看《无极》，可能没法儿把它单独当作一部电影来看了，那会儿您和媒体之间有一些摩擦，然后韩寒又发了一篇博文，然后又有那个视频啊，这些事儿都加到一起，就真的把这个片子演变成了一个符号。

　　陈凯歌：妖魔化，妖魔化。

　　新浪娱乐：对，不是讨论这个片子是什么样了，而是……

　　陈凯歌：“陈凯歌太XX了，陈凯歌不是东西。人家那是弱势，你是强势，你丫怎么那么说话呢？还戴着墨镜。”是吧？就变成这个。

　　新浪娱乐：对。

　　陈凯歌：其实我觉得事儿就是这样。那属于我不懂事。为什么说我不懂事呢，就是说我不够圆滑。但是呢，我为自己感到骄傲，因为我很真诚。我的反应都是第一反映，都是真的。因为我长时间没有办法消化一个想法，就是说“陈凯歌是一个名人”。因为我小时候太悲催，所以我把这两事联系不到一块去。比如我给你举个例子，你都不能相信。我四十岁了，我都拍完《霸王别姬》了，我去看我父亲，我居然能在医院跟人打起来，动手打架。为什么呢？因为我的司机是一个军人，那个城管还是什么，反正对那个小战士吧特别不礼貌，就是说特别难听的话。小战士急得也没办法。给我开车的司机，因为我是从的别的单位借的车，我去看我父亲，诶，就打起来了。我就说我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说他是一个当兵的，你骂这么难听合适吗？然后眼珠子一拦不知道怎么就打起来了，然后我上去之后，我父亲太了解我了，头破血流的去了。然后那个院长也来了。院长来说我把他们那个保安队长叫来给你道歉，我说打架的事儿打完了就完了，我要让那个队长来呢，我觉得仗势欺人了，对吧。我是因为您是院长，您把他叫来能给我赔礼道歉，我说打架就算了。但是，他们这么对待当兵的是不对，我说这一点我必须说清楚，至于他打了我无所谓，我也打了他，这就是我的性格。所以我就会说“你怎么……”，就有这种反应，直接的反应。但是我并没有觉得我做错，我并没有觉得我要忏悔。

　　“如果你能够吃了亏，而仍然不圆滑，那你这个亏就没白吃。”

　　新浪娱乐：这个要被拍到了也成大新闻了。

　　陈凯歌：你要明白所有的事都是这样的。一个人的圆滑就是从吃亏开始的。他觉得不对，我不能这么着，我这么着就瞎了。可是如果你能够吃了亏，而仍然不圆滑，那你这个亏就没白吃。我每次见到采访的记者，都是第一次，年轻嘛。我两年才拍一部戏，两年才能完成一部，然后没准换了。所以面对的都是新的记者，新的提问。我说我首先别牛B，你端着，或者你让你觉得你岁数比别人大，这都没意思，我就是坐着聊天，这个方式最好。而且一个人，特别是做我们这个行业的，一旦圆滑了拍什么电影，是吧？所以我觉得我对于《无极》这事，我自己也没什么后悔的，我觉得就是这样的。我不愿意以我自己的电影为代价变成一个圆滑的人。‘对对对！恶搞我太好了！我大大欢迎！’——我不会说这话。

　　新浪娱乐：我觉得《搜索》其实跟之前的《梅兰芳》、《赵氏孤儿》就很不一样，那个是大家觉得陈凯歌擅长的电影，但是像《搜索》会是突破你对陈凯歌想象的，可能大家都期待在某一个类型系统里陈凯歌永远拍99分的电影，但是跳出这个系统，我不要那99分，我拍一别的行不行？《无极》其实也是这样的。

　　陈凯歌：其实我是这么看，其实我一直不太敢高看自己，但是我又有那心，就是想试点我没拍过的东西。这是所有导演都会这么说。但有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你技术能不能保证得了？能不能支撑得了？你有没有那么多钱？这都成了问题。但是我觉得孩童一样的心，始终保持了一种好奇，是我创作上的一个动力。我不是以后拍《沙门空海》嘛，我觉得更是希望我们能够在技术上做好，比《无极》有更多的进步，那故事也是让我特激动的一故事。可我还是更想专注于当下的生活，特别想拍出能够给力的这个时代的事儿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