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话》第1期 陈凯歌：我把崇高感放下了

　　“一进电影学院学电影，哇，艺术殿堂！伟大！毛都立起来了！崇敬！看塔尔科夫斯基、约翰-福特、弗朗西斯-科波拉、马丁-斯科西斯……这都是特厉害的导演，崇敬！也犯晕，也有犯晕的时候，哎唷，人家这大导演去的地方，我也去了，咱也去了戛纳！咱也拿金棕榈了！我也牛B了！好，想拿第二个了！拿，不，着！这都是人之常情——紧张！想的都是电影以外的事。你要说我现在好了，就是我拍《搜索》我没觉得我拍电影了。我把那个崇高感给暂时放下了。” ——陈凯歌(微博)

　　在看《搜索》之前，我内心最大的疑惑——想必也是大多数人的疑惑是，一向被认为“端着”的陈凯歌真的能“回归现实”么？看完电影之后，我心里有数了，不得不承认，作为媒体人，好些台词都戳中我。尽管微博上仍然有声音认为还没完全“放下”，但至少，大家都看到了一个“国宝级”导演“放下”的努力。

　　电影之外，他也选择了“放下”的姿态。他告诉我他面对媒体的态度是“我首先别牛B，你端着，或者你让你觉得你岁数比别人大，这都没意思，我就是坐着聊天，这个方式最好。”事实也确实如此——得知要对话陈凯歌，我忍不住“端”了起来，仔细做了两页纸提纲，绞尽脑汁想怎么能做出深度、宏大范儿。在等待他上一个访问结束的间隙，电影《搜索》的工作人员跟我说，“导演昨晚看了今天媒体的访问提纲，问我‘这真的是他们想问我的问题吗？没关系，你跟他们说，什么都可以问’。”我多少有点受震动，但更深受鼓舞——虽然做过很多访问，但之前特别被告知“什么什么不能问”是家常便饭，但被特别告知“什么都可以问”的，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尤其，对方还是“大导演”陈凯歌！他大概比谁都清楚，大家心里的确藏着很多问题是“真的想问的”。

　　既然如此，踏进采访间的那一刻，我决定把提纲什么的也全都“放下”，干脆撒开了聊呗……

　　《真心话》创刊语——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说点儿“真心话”、听点儿“真心话”，反倒成了件挺奢侈的事儿，特别是在习惯了“造梦”的娱乐圈。但说点儿真心话、听点儿真心话，又确实是件挺重要的事儿，至少是在娱乐圈这个相对无伤大雅的地方。无论你是大明星还是大导演，无论你是幕后工作人员还是小演员，我们只在乎，你的“真心话”。

　　策划/新浪娱乐策划组 责编、对话、撰文/陆姝

　　【“真”吐槽】

　　谈网络暴力——我觉得如果一个人认为你在网上受到围攻，你惨遭迫害，所有这些事情 ，如果你这么想，你有点自恋。其实很多人是为了宣泄不快，他对你本人这个具体的人不一定有那么大的仇。他就是觉得，我路过我看看热闹，然后板砖儿一Cèi你，我踏实了，我今天睡好了。

　　谈“复仇”——他们老套我话，那意思说，是不是那个《无极》这事就让你特不痛快，然后完了你拍一《搜索》？我就特觉得这话说的不精准，我是一男人！男人不兴拿自己的创作报私仇，没劲！这是男人的一个标准，拿公器报私仇，这人绝对不是男人，这样的男人不能要。我就是这想法，所以我不会。我是主张男人就是打掉牙往肚里咽的那种。

　　谈《无极》事件——那属于我不懂事。为什么说我不懂事呢？就是说我不够圆滑。但是呢，我为自己感到骄傲，因为我很真诚。我的反应都是第一反应，都是真的。因为我长时间没有办法消化一个想法，就是说“陈凯歌是一个名人”。所以我就会有这种直接的反应。但是我并没有觉得我做错。对于《无极》这事，我自己也没什么后悔的，我不愿意以我自己的电影为代价变成一个圆滑的人。‘对对对！恶搞我太好了！我大大欢迎！’——我不会说这话。

　　【掏“心”话】

　　自察——你做人特真，你拍电影可能就比较真。你做人再假，你自己还不知道，你那电影肯定特假。电影最不蒙人。我一看，我这个电影怎么拍的那么假啊！肯定我那个时候特假。

　　自省——做人其实就两件事不能做。第一就是别蒙自个儿，如果我想拿第二个金棕榈，这不是蒙自个儿吗？哪儿那么容易，有没有拿的？有！那是各种各样的机缘全都凑好了。不可能啊！你觉得自己天才啊？了不起？只要你拍了就得得？这就是蒙自个儿嘛！然后你就开始蒙别人了。就觉得，哎，你瞧我，多厉害。这就走下坡路，虚弱了，没有那个劲了，想的都是电影以外的事。我觉得中国电影最大的问题就是现在大伙谈的全是电影以外的事。

　　陈凯歌《搜索》工作照

　　对话陈凯歌

　　新浪娱乐：您现在真的觉得什么都可以问吗？

　　陈凯歌：可以，绝对是，你随便问，想问什么就问什么，这话是负责任的，我觉得我也没什么可以问了之后让我特别那个什么的。事无不可对人言，没什么事是说了之后会让我不高兴的。

　　新浪娱乐：不会激怒您？

　　陈凯歌：不会，因为我没干什么(笑)。随便你问，没关系。

　　新浪娱乐：别人评价您的电影，是希望是听到他夸，还是说他真实的想法？他如果说不好什么的，您会生气吗？

　　陈凯歌：我肯定是希望人夸我，我费那么大劲，然后人家还不夸我一下啊！这个事都不能当真。夸你也好，也就是满足一下你一时的虚荣心，他骂你也好，他没准骂的有道理，对不对？但是他骂了你也不等于你就全做错了，你不是导演吗？你肯定有你自己的想法，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地说我肯定有我的想法，那这就是说没对上槽，没对上榫儿，这个你生什么气啊？没什么可生气。我肯定跟所有人一样，我爱听好话。人家要批评我，如果批评得有理，冷静下来我会听的。如果批评得没理，没准我还急了呢，这也有可能。性情，人人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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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心话？大冒险？——生活不就是得玩嘛！】

　　“说真话，陈红(微博)就是第一个！”

　　新浪娱乐：有人敢跟您说真话吗？

　　陈凯歌：当然有了，陈红就是第一个！我说你在这个制作中间的第一项工作，就是说我不爱听的话。我觉得她到目前为止，她做的特别充分。

　　新浪娱乐：比如？

　　陈凯歌：比如说这个人物该这么说话吗？他要是一个年轻的悲催，他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创作团队里人都特年轻。我这些助手们都是80后。我在现场拍戏的两个助手全是80后，拍一个镜头完了之后，我会问他们俩，我说你们俩怎么看？对不对？是这个劲儿吗？他们会告诉我是还是不是。我会有意地去征询他们的意见。我没那么容易急！你首先这个想法就错了！我没那么容易急！(笑)玩儿呗。生活不就是得玩嘛！

　　新浪娱乐：他们敢说真话吗？

　　陈凯歌：敢，敢，他们会相对说得会含蓄一点，我又不是傻子。他们想说我马上就明白了，不对是吧？那怎么是对的？就完了。我们不是封建家长制。

　　新浪娱乐：但您会特别找那种比较会说真话的人放在身边，还是说？

　　陈凯歌：我一定找那个不太会说真话的人放在身边，让我舒坦啊！

　　新浪娱乐：要说真话也要讲究技巧？

　　陈凯歌：谁都愿意说爱听好话，人捧着你。但是我自己有这个自觉，就是说我不能让人说好话说过喽。

　　新浪娱乐：拍马屁不行？

　　陈凯歌：人好话一说过喽，我就说你丫怎么那么假啊，我说不可能这样啊，对不对？这样我就心存警惕了，我没准下回我就不用了，我就害怕了。但是适度，比如说我一拍戏回来，说导演你今天这个戏拍的真不错，哎哟，高兴！肯定得高兴啊！换谁谁都高兴，对吧？我觉得电影本身是没有玄妙的，电影玄妙之处就在于能不能真。你做人特真，你拍电影可能就比较真。你做人再假，你自己还不知道，你那电影肯定特假。电影最不蒙人，是吧。我一看，我这个电影怎么拍的那么假啊！肯定我那个时候特假。

　　新浪娱乐：你会回头看自己的电影？

　　陈凯歌：会呀，会呀，我会联系到说这个真够假的这个。

　　新浪娱乐：自己还能看出自己假吗？

　　陈凯歌：能，那你得需要时间，你不是说你今儿拍了，你明儿就觉得自己假了，那不会。但也有，具体镜头处理上会对自己提出反问、置疑，说这个不对，这个调度本身就不自然，不好，得换个方法来看看。宁愿用最简单的，但是它是真的，是吧。但是呢我又告诉自己，电影这事就是假的。虽然我们以追求电影中的真为目的，但是我告诉你电影都是假的。电影的伟大之处就是说明明是一个假还能让你相信呢，你要真把电影想象成是真的，你就错了，那你自己是一个傻B。做一个活生生的一个真人，然后去拍电影就行了。

　　“想着弄好多亿的票房，真没劲！”

　　新浪娱乐：那这些80后的团队都是您自己找的吗，通过什么途径？

　　陈凯歌：也有应聘的，也有朋友推荐的，都有。

　　新浪娱乐：都是干嘛的？刚毕业的学生吗？

　　陈凯歌：刚进来的那位就是在香港中文大学毕业的，英文还不错，北京人，回来以后，对电影感兴趣，跟了我很长时间，两年多。每天现场特早就起来，五点半，六点起来，拎着包，人家在门口就站在等着我，我们俩一块上班，就是这样。还有是朋友的孩子。我另外一个助理是我们挺好的一个朋友的孩子，也是80后，国外念完书回来的，我觉得都不能假，就都是特真实的问，你觉得怎么样，这个对吗？他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告诉你，这个不对，这个演的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挺好的。

　　新浪娱乐：您会派一个卧底在他们旁边，偷听他们比如吃饭的时候，都说什么吗？

　　陈凯歌：全是我的卧底，我都不用派(笑)。一个摄制组的要有一个好的气氛，必须这头儿是一高兴的人。他们新丽公司(笔者注：电影《搜索》的投资方)的负责盯商务合作人，天天跟我念叨，我去不了别的组，我对这个组感情深了，去别的组我太遭罪了。他就是觉得真是在一个好摄制组，三个月跟过了一辈子似的，就那么幸福。为什么高圆圆(微博)见了我，跟我热烈拥抱？

　　新浪娱乐：看拍摄花絮能感受到。

　　陈凯歌：我觉得特好。所以收获的不仅仅是电影，你要光想去收获电影，想着弄好多亿的票房，真没劲！那都是老人的想法，年轻人不这么想，年轻人想的是我怎么能享受了这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