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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黄桥标会“平仓息会”是治标之策。如何将农村民间金融引导进正规的金融秩序仍值得期待
本报记者 王海平 江苏泰兴、南京报道
豪赌之后,血本无归。
在江苏泰兴市黄桥镇已有数百年以上历史的“标会”,原为民间互助性的无息借贷活动,但在近些年,其运作方式和最终目的也开始变质,逐渐演变为了非法集资。在这个过程中,标会的“会头”则利用短期兑现的方式,以高额回报为诱饵,等集中的资金达到一定规模后则携款潜逃或将资金秘密转移。
由于标会的运作有着时间的间隔,再加上人性豪赌的心态,以及各个标会和会员之间的相互关联(当地称之为“串会”),黄桥镇极其发达的标会和超大规模的资金流动很长时间处于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
然而,平静之下必有暗流。
2010年入夏以来,黄桥标会的“千里长提”终于击溃。由此带来的瀑布下泄式的“连锁反应”对当地社会经济的稳定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虽然国庆期间当地政府宣称对“打会”的处理已经进入尾声,但在民间诸多的民众依然在守望。空气中弥漫着烧饼特有焦味的黄桥,其发达的地下金融成因及其流向也成为一个谜团。
孔方的打会史
一个传说广泛流传。一个女会头开着一辆刚买了3天的雅阁8系去泰州看车展,当场全款买了一辆宝马7系新车。随后,全新的雅阁车又以18万元的价格贱卖。孔方说,他认识这个女会头,很有能耐。“参加由她主持的标会,向来时间短而效率高。”
10月19日,孔方(化名)坐在饭店里,单手托着下巴,毫无表情,长长叹了一口气,对本报记者说,“人是经不起诱惑的,人性是贪婪的”。
5年前,依靠开饭店而积累了一定财富的孔方,经不住诱惑,将5万元投入到“标会”中。从此,经营饭店成为他的副业,真正的主业,是携带现金奔波于各个标会之间。
“参加一次标会,抵得上饭店一个月的盈利,甚至更多。”较为稳定性的收益使得孔方的心越来越大,投入的资金量也越来越大,参加的标会也越来越多。
2009年,孔方最多一天可跑10多个标会,“特地买了一个瑞士双肩军包,里面放的都是一万一捆的现金。”到2010年上半年,孔方已经投入30万元打会。
也就在这个时候,部分经常参与的标会出现了一些异常,比如会头给钱的次数逐渐增多了,比如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最为关键的标的和让利空间越来越大,最高达到了80%的让利——这意味着,出2000元可当10000元用。对于任何人来说,这种诱惑是无法抗拒的。
但是,“放长线钓大鱼”的赌博心态让孔方继续把持着,他坚信自己5年的经验已经达到了“等、准、狠”的赌博技巧的最高境界。
然而,就在“一个女人”自杀后,孔方一夜之间就陷入了困境,“会头人找不到了,投入的钱也不见了。”
5年来,孔方先后参与了18个标会的运作,在这次风暴中,他陆续投入的30万元血本无归。
“我承认自己架不住诱惑有想发财的心态,但盼望政府关心下我们这些损失50万以下的会员,能早日为我们做主。”孔方说。
打会经济
根据泰兴地方志办公室的资料,民间标会在黄桥的发展史可追溯到清朝时期,而向地下钱庄和非法集资演变,约从2000年开始。
黄桥镇分管政法委工作的党委副书记吕骥林是本次清理工作的直接负责人,他对本报表示,政府觉察到标会性质的改变应在2005年左右,而采取整治措施是2008年下半年开始。
黄桥镇上每一个人,随手都能说几个耳熟能详、依靠打会而迅速发家致富的故事,而故事的主人公清一色都为那些原本刨地的农民或在城镇上生活的市井。
如同购买彩票一样,黄桥镇每人都有一套“打会经”,伴随着标会性质的转变,“会经”的内容也越来越丰富。参与打会的目的并不是筹钱解决暂时的困难或投入到实体中,而是转为了赌博。越往后出手的人收益越大,可获得的资金越多,而这种以时间作为赌注的方式之一,成为最大的不确定性,人性贪婪的弱点也一再被利用。
以一个中等偏下的标会看,参与打会之时,每个会员各自携带5000元现金,是为每次打会的“标的”。接下来则是“投标”和“投标”使得标的越抬越高,让利越来越大。
在标会性质的演变中,每个人是会员的同时又是会头,这种如网状般的链接继而使得打会的结构发展成为了金字塔状,越向上的会头资金越大。
“一个人同时是多个标会的会员,资金的流动就这样错综复杂起来,这个会场让利高,那个会场让利低,多个高低的组合可以降低风险。”孔方说,相互利用和相互牵制,很多人“拆东墙补西墙”,加之缺少监管,在一段时间内使得黄桥的打会处于相对比较稳定的状态。
对于外界流传的“黄桥镇大小会头4000多人,涉案金额约32亿之多”的说法,吕骥林表示,这种群众自发的行为,其性质法律上一直没有明确界定,难以实施有效监管和强制干预,因此政府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
官方提供的数据显示,目前有超过60%的会头在主动平会,返还会员资金近3000万元。但孔方对记者表示,这个数字还不到他参加5个标会资金的一半。
风暴未平
就黄桥标会崩溃的原因,本报记者在当地的采访与黄桥镇政府的说法颇为一致:少数会头在集中了大量资金之后,逐渐开始了极度奢侈的生活,而没有用于实体经济。
官方的观点则是,会头们有钱之后用于炒汇和放高利贷,自金融危机以来,因资金链断裂、会头潜逃等原因,部分会员和小会头因为担心资金无法收回,形成会员向小会头、小会头向大会头施压甚至上门逼债的局面,继而产生了个别极端事件。
“打会成为了很多人认为的钱变钱、钱生钱的手段了,妄想一夜暴富。”吕骥林表示,有的资金还流向了赌场等。
“似乎地方的发展偏离了正常轨道,三次产业都不重要了,房地产价格的水平成为衡量经济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泰州市财税系统一位人士说。本报记者的采访也表明,房地产正成为黄桥打会平仓事件中的一个关键环节。
今年8月30日,为防止部分会头转移财产以及更好处理会头与会员之间的纠纷,黄桥镇成立了“黄桥镇资产交易服务中心”,并规定,对于用来还款的会头们的资产,必须在中心进行登记然后拍卖。但对于房产如何评估价格以及之后的处理,当地争议较大。一个方面,当地银行系统认为其拍卖之后应先用于还银行的贷款,而政府坚持先还会员。
目前,通过宣传引导和适度的打击震慑,积极引导标会自身内部“自行平仓息会”,成为官方处理本次风暴的主要手段。黄桥政府为此专门成了“处置黄桥标会问题、维护社会稳定指导协调小组”,指导会头会员之间相互协商、会头出具欠款凭证并签约偿还等形式平仓息会。
2010年上半年破获4起涉案金额1500-2500万元的与标会有关案件,移送起诉3起,批捕犯罪嫌疑人4命,挽回损失约1000万元,并以集资诈骗罪判处一名会头无期徒刑。
对于黄桥标会的盛行而演变为非法集资,南京财经大学金融学院教授陆岷峰认为,黄桥民间金融的高度发达,意味着正规金融的缺失。非法集资之所以非法一是由于利率超过了法律规定标准,二是由于没有按照法律的要求纳入监管框架范围。
事实上,与浙江、福建等地方民间融资不同的是,作为革命老区的黄桥镇,其第二产业并不发达,能够吸纳和融解资本的实体经济大量缺失。在2009年实现工业社会总产值90亿元的基础下,黄桥的金融机构仍只有传统4家国有银行。
“当民间融资造成群众损失,引发恶劣社会影响才被定性为非法集资,是一种被动处理的消极经济行为。”陆岷峰认为,要过深化融资体制改革,将集资行为尽可能合法化以减少对社会的负面影响。另一方面,应该加快利率完全市场化进程,打破现有法律框架束缚,形成一个反映资金供求关系的利率水平。(21世纪经济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