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率市场化改革时间表与潜在问题

　　我国利率市场化有可能在“十二五”期间完全实现。但利率市场化改革本质上是一种利益关系的调整，难免会遭遇一些阻挠，所以对其进程也不能过于乐观。尤其是一些趋势性问题应尽早引起关注。

　　⊙葛兆强

　　如果以1996 年放开同业拆借市场利率作为利率市场化的逻辑起点，我国利率市场化改革其实已走过15年历程。在这个过程中，通过首先放开银行间同业拆借利率，放开债券市场利率和积极培育金融市场基准利率体系，完善中央银行利率体系等改革策略，我国利率市场化程度不断提高，商业银行的定价机制不断完善，利率在金融资源的配置中的作用不断增强。

　　然而，相对于大多数商品价格和要素价格的市场化而言，我国资金价格（利率）的市场化进程仍有点迟缓。尽管目前除存款、贷款利率外，绝大部分利率已经放开，但利率市场化改革的攻坚任务仍很艰巨。最近，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表示，要有规划、有步骤、坚定不移地推动利率市场化。预计，“十二五”期间我国利率市场化将会取得明显进展。

　　利率市场化有望在“十二五”期间完全实现

　　那么，能否估计出未来利率市场化改革的时间表？或者说，现在距离完全的利率市场化还有多远？笔者认为，从目前的情况和未来经济金融改革发展的趋势看，利率市场化有可能在“十二五”期间完全实现。

　　但是，也应当认识到，利率市场化改革本质上是一种利益关系的调整，是市场对既得利益集团权利的最终“剥夺”，下一步的深化和推进难免会遇到一些阻挠，所以，对未来利率市场化进程的快慢也不能过于乐观。这就需要我们通过进一步深化改革，建立健全利率市场化所需要的一系列经济金融的体制基础和市场的微观基础，有效防范和化解利率市场化进程中可能出现的各种风险。

　　从美国、日本、韩国等国家与地区的利率市场化经验看，尽管由于受各自的宏观经济环境、金融市场发育程度、汇率制度、金融监管体制、金融机构经营管理水平，以及利率市场化改革步骤和配套措施等因素的影响而呈现出不同的特点，但利率市场化给金融运行带来了一些具有共性的变化。

　　这些变化主要表现为：一是存贷款利率会经历从上升到回落的轨迹；二是利率完全市场化后的初期通常会出现短暂存贷利差扩大的现象，但总体上利差呈现缩小趋势；三是由于利差缩小，银行贷款投放扩大，导致信用总量不同程度地扩张；四是信用总量的扩张，使金融体系产生的过多流动性进入资本市场，推高了资产价格；五是利率上扬引致境外资本流入增加，本币汇率会出现较大幅度的升值；六是中小金融机构不得不以高于金融机构平均存款利率和低于金融机构平均贷款利率来吸引客户，导致成本上升，收益减小，经营遇到困难；七是贷款利率的上扬，可能使许多低风险的借款人退出信贷市场，只有高风险的借款人保留在市场，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增加，银行贷款质量下降。

　　利率市场化改革可能面临哪些问题

　　基于以上境外经验，综合考虑我国当前的宏观经济环境、金融市场发展现状、金融监管能力，以及大中型商业银行不断增强的风险控制能力和预算财务约束能力，下一步我国以取消存贷款利率限制为主要内容的利率市场化改革，尽管对金融运行不会产生剧烈影响，但以下趋势问题应引起关注。

　　一是利率水平可能在短期内出现一定幅度的波动。目前，大多数商业银行自我约束机制还不很健全，成本预算约束能力还没有充分硬化，金融机构的竞争还不是完全理性。在这种客观现实下，取消存贷款利率管制后，短期内会出现贷款利率快速下浮、存款利率快速上浮，而且浮动幅度较大问题。在这个方面，我们有着深刻的历史和现实教训。

　　从贷款利率方面看，2008年10月，央行宣布按揭贷款利率下浮幅度从15%扩大到30%。政策公布不久，一些银行立即宣布一律不加区分地按照“一浮到底”执行，以此来争夺客户资源。结果，其他银行观望一段时间后，只能被迫跟进。实际上，若考虑到资金成本、费用、税收以及拨备等因素，利率下浮30%后，该项业务已处于实际亏损状态。

　　从存款利率方面看，1999年央行试点保险公司协议存款业务以来，协议存款利率水平始终处于商业银行的资金盈亏平衡点之上，与资金运用收益形成倒挂，对商业银行的经营效益造成了负面影响。2010年，由于流动性紧张和监管当局对商业银行按月实施贷存比监管，导致了商业银行之间展开了各种名目的违规揽储大战。

　　如果在解除利率管制过程中，监管当局不能科学安排改革的步骤，不能有效加强监管，那么，短期内的金融市场失序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二是存贷利差可能缩小。存贷款利率限制逐步放开后，商业银行运用利率工具开展竞争将成为常态，而市场竞争的最终结果将导致存贷利差的不断缩小，这既是国际经验，也是资本市场发展的必然。

　　一方面，面对可能向资本市场分流的资金来源，存款利率刚性较大，很难向下调整，成本会上升；另一方面，资本市场发展又使企业可以从债券市场、股票市场上筹集资金，削弱了商业银行的贷款议价能力。尽管商业银行对于中小企业贷款具有较强的议价能力，但对于大企业的议价能力较弱，而未来一段时间内大企业贷款仍将占商业银行贷款的绝大部分。

　　因此，贷款利率的总体水平上升幅度有限，存贷款利差将会不断收窄。为弥补利差减少带来的损失，商业银行的理性选择是扩大贷款投放，以量补价。

　　三是部分中小金融机构的经营会遇到困难。理论和现实均表明，中小金融机构在技术网络、机构网点、产品创新和市场影响力等方面都处于劣势，它们拓展中间业务的能力较弱，从事的业务范围相对较窄，存贷款利差是其主要收入来源。

　　尤其是，中小金融机构的定价能力较弱，防范和化解利率风险、流动性风险的能力不高，因此，利率管制的最大受益者是中小金融机构。利率管制解除后，中小金融机构既要面对大型金融机构的激烈竞争，也面临着利率市场化后的利率结构不匹配、逆向选择等风险，经营成本上升和不良资产增加等问题在所难免。因此，如何保护中小金融机构在利率市场化以后的生存与发展，避免大面积出现中小金融机构的倒闭，维护金融系统的有效竞争，是监管当局必须考虑的问题。

　　四是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调控面临挑战。一是新的调控工具尚不成熟。我国目前尚未确立能够发挥主导作用的市场基准利率，中央银行对市场基准利率引导调节模式也处于初级阶段。二是汇率升值压力。利率完全放开后，如果本币利率上升导致本外币利差过大，则会加剧境外资本的流入，进一步增大人民币升值的压力。三是对信用总量的调节。在对存贷款利率实行直接控制的情况下，中央银行对金融机构的信贷投放和社会信用规模还具有较强的调节作用。利率市场化后，随着存贷利差的不断缩小，金融机构可能会通过以量补价的形式扩大贷款投放，再加上境外资金流入的冲击，社会信用总量扩张将可能加剧，进而刺激资产价格的上涨。

　　同步完善与利率市场化改革相关的配套措施

　　面对以上金融运行可能出现的变化，为有效降低利率市场化改革的成本与风险，充分化解利率市场化对金融运行带来的不利影响，未来一段时间我们应进一步夯实利率市场化推进的各种体制基础和市场基础，完善与利率市场化改革相关的配套措施，最大限度地减少利率市场化对金融运行造成的波动。

　　第一，积极推动资本市场、货币市场等各类金融市场发展，创新金融产品，增加可交易的金融工具，扩大交易规模和利率的覆盖范围，为利率市场化的推进创造良好的市场基础。发达、成熟金融市场的存在，是利率市场化的必要条件，推进我国利率市场化改革的不断深化，必须大力发展金融市场。首先，必须进一步发展资本市场。

　　研究表明，当社会的融资总量中有1/3以上是通过资本市场交易时，利率市场化的推进就比较容易。目前，我国直接融资和间接融资的比例大致为18:82，无论是从提升融资效率的要求，还是从利率市场化推进的要求看，资本市场的发展空间依然很广阔，进一步扩大股票市场尤其是债券市场的发展（目前我国股市融资和债券融资的比重大约为85:15，而发达国家为30:70），是未来一段时间我国金融改革与发展的重要任务。

　　促进债券市场的发展，首要的任务是使多头管理、市场分割的债券市场实现统一。其次，要大力发展货币市场。我国目前的货币市场规模已经不小，但比较复杂也互相分割，因此，推进利率市场化就必须实现货币市场的统一，在加强风险控制的条件下，放宽交易主体从事交易的品种限制，增强市场流动性。三是有序发展影子银行体系。数据显示，2009年我国的信贷规模达到9.6万亿元，而影子银行体系的规模就在2万亿元以上。当然，对于影子银行我们必须正确认识，加强监管，美国的不限制和透明化做法给了中国可以参考的蓝本。四是应积极鼓励金融创新。对于金融产品和金融工具的创新准入，监管部门应严格执行国家关于“审批、核准、备案”所定义的内容，有序、规范地进行产品准入监管，不能变相或以各类实施细则的形式违规进行金融管理。

　　第二，切实推进商业银行经营发展方式的转型。长期以来，国内商业银行一直秉承以资产规模扩张为核心的数量型经营发展方式，业务结构以传统的存款、贷款为主；客户结构普遍集中于大型国企、行业龙头和上市公司；收入结构也主要是以利差收入为主体。这种经营发展方式之所以能够长期得到沿袭和强化，关键原因之一是长期以来存在的利率管制。

　　随着利率市场化的推进，利差的逐步缩小，资本市场和货币市场各种直接融资工具的不断推出，决定了商业银行的盈利能力不能再依赖贷款规模，风险管理能力和财富管理能力将具有决定性意义。因此，有效应对利率市场化带来的挑战，商业银行就必须加快经营发展方式转型。这主要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

　　一是经营模式转型。即商业银行要彻底颠覆传统的高资本消耗、高成本投入、靠低定价降低风险的外延粗放式经营发展模式，实现内涵集约化经营，以持续稳定地提高股本回报和银行价值。转型的重点是通过精细化资本管理，大力发展低资本占用、低风险和高收益的业务，不断提高零售业务、小企业业务、中间业务的利润贡献度，以最小的资本消耗获取最大的经营效益。

　　二是管理模式的转型。即商业银行要通过完善公司治理机制、健全组织管理体制、改进绩效考核、强化风险管理、提升定价能力、降低成本收入比、优化资源整合、完善IT治理、提升网点（人均）效能、提高系统支持效率等措施，努力提高管理效率，促进商业银行持续、健康、稳健发展。

　　第三，加强金融监管，防止恶性竞争和市场失序。为避免银行系统出现无序竞争和经营困难的局面，一要建立和完善银行存款保险制度，有效应对少数因经营不善而退出市场的金融机构所带来的社会影响，有效保护存款人的利益。二要完善金融监管机制，加强金融监管，有效防范无序竞争、损害银行业整体利益的行为，保持金融秩序的稳定和银行系统运行的稳健。三要充分发挥银行业协会的作用。监管当局要加强对行业协会的指导，银行业协会要有效协调商业银行的定价行为，防止利用不正当手段开展竞争，维护正常的市场秩序。四是监管当局要对中小金融机构采取必要的支持措施。考虑到中小金融机构的实际情况，可设立一个3-5 年过渡期，给其必要的资金支持以及税收优惠，中小金融机构在过渡期期间，应苦练内功，提高利率定价和风险管理能力。

　　（作者单位：招商银行战略发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