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口”和“神明”

　　汪睛波

　　在初次涉及金融衍生品投资的时候，人们的“胃口”和认知能力完全不成比例，他们往往会把交易商和投行奉若神明，并对“神明”所承诺的利润和结果坚信不疑，以至于接近信仰的程度。

　　这不是一句耸人听闻的话，因为很多个人投资者、机构，甚至有现货背景的企业往往都希望在进入到衍生品这个行业之后找到一盏“苦海明灯”，希望交易商可以帮助他们引路，但最后的结局却是凄惨地落进“口袋阵”中不能自拔，最终万劫不复。

　　上世纪亚洲金融危机中的印度尼西亚人恐怕对此体会颇深，该国很多实体企业都在危机出现时卷入与衍生品交易商的法律纠纷之中。在危机爆发之前，印尼的OCM公司还是一家主营面条生产的企业，当时该公司急需一笔卢比（印尼的货币单位）贷款。然而当时卢比的利率高达12%，直接借入和偿还卢比非常不划算，而同期美元的利率却只有卢比的一半，于是该公司开始寻求境外交易商的帮助。

　　一家国际知名投行为OCM设计了一套互换交易（SWAP），这也是印尼历史上最早的货币互换交易之一，即该投行旗下的交易商替OCM偿还卢比债务，而OCM则支付美元给交易商，这等于OCM以更低的成本借入了资金，因为美元利率要低很多。按投行专家的换来说，互换当然可以给OCM省一大笔钱，OCM也对这个交易非常心动。但后来OCM发现，若是在未来5年持续地支付美元给交易商，5年的利率要比短期6个月的利率要高，一句话，这家面条企业还是嫌贷款的成本不够低。

　　为了拿到更低的成本，着了魔的OCM听从了交易商的建议，开始介入另一桩离奇的交易——所谓的双升互换（DOUBLE UP SWAP）。该互换交易的条款却叫人大跌眼镜：OCM未来5年以固定利率支付美元（按当时的汇率，本金总额为3亿美元）给交易商以“锁定”贷款成本，但如果美元的利率上升，OCM支付的固定利率自动转化为浮动利率，如果美元的利率下降，则OCM支付的固定利率不变，但需要支付的美元得翻一倍，即6亿美元。

　　哪怕是一个刚毕业的金融专业的学生看到这个条款，第一个反应可能就是：这笔交易中隐藏了一个卖出期权，如果卢比对美元贬值，且同时美元利率下滑，OCM这家公司就彻底完蛋了。而即便美元利率上升，OCM也得不到好处，因为固定利率已经转换为浮动利率，他们需要支付更多的成本。当时的交易商“忽悠”说，美元的利率可能会上调，而印尼人居然稀里糊涂的同意了这笔交易。

　　到了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印尼人也迎来了最糟糕的结局，印尼卢比兑美元的汇率从2000∶1狂飙到10000∶1。更不幸的是，当时的美联储为了防范危机的蔓延，调低了美国的利率。这回神仙也救不了可怜的印尼人了。根据以上搞笑的条款，因为美元利率下调，OCM现在得支付给投行6亿美元，按照新的汇率，相当于60000亿卢比，而以之前的汇率，即便美元利率下降，印尼人贷款数目仅为12000亿卢比。不知不觉间，因为投行留的“后门”，印尼人竟然要多付出48000亿卢比，相当于4.8亿美元，来偿还债务。而这大大超出了该公司的资产总额，OCM真的快完蛋了。

　　《交易员，枪和钞票》的作者萨蒂亚吉特·达斯调侃说，亏损的钱够这个面条生产企业买很多面条了，而这些巨额亏损数字后面的零太多，以至于用普通的计算器计算都不太方便。

　　所幸的是，印尼法律界的“高人”出面挽救了垂死的OCM，而涉及本案的投行也撤销了对OCM强制还款的起诉。但令人深思的是，这笔搞笑的交易把当时的外汇衍生品“创新”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而这类“创新”还远没有结束，且从近几年爆发的中航油、深南电事件来看，国际投行“忽悠人”的触角已经伸到了我们的家门口。2008年，深南电与高盛旗下公司签署了原油对赌合约，似乎国人对国际投行的迷信一点也不输给印尼人，而该合约中规定的原油62美元/桶的触发条件和OCM案件中美元利率浮动的触发条件何其的类似。

　　同样的把戏，10多年间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企业身上屡试不爽。而似乎每一个游戏里都要有一个利欲熏心的傻子，在衍生品市场这个花花世界里，缺位的监管和愚昧而又贪婪的投资者使得那些不提供任何实质产品的投行成为了不拿枪的合法的劫匪，天下间竟有这样的买卖。但愿未来与国际交易商打交道的国企和投资者们在获得短期蝇头小利的同时，也能保持足够的警惕：在衍生品合约复杂的公式和条款背后，是否暗藏了致命的“血盆大口”等着你们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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