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滇庆

　　世界上好玩的地方很多，往往在离开的时候，频频回顾，心里想着，说不定今后不会再来了。唯独丽江是个例外。离开的时候，一个念头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你，何日再重游？好几个朋友都说丽江好，去过了还想去。究竟丽江好在哪里？

　　丽江是个做梦、寻梦、探梦、圆梦的好地方。 这里远离都市喧嚣，没有工业化污染，没有商场的勾心斗角、风云吊诡，也没有学术研究的激烈竞争和清规戒律。在辛苦、劳碌之余跑到丽江来歇息一段时间，好似进入了世外桃源。

　　不过，梦总是要醒的。梦醒之后方才发现，丽江本身就是一场梦。漫步小巷，不知道岁岁年年走过了多少人，我去了，别人又来了。留下脚印和微笑，什么都带不走。

　　曲径流水话清幽

　　来到丽江，如果还住在星级宾馆里，无异于一个傻瓜。数不清丽江有多少家旅馆，古城中的民舍几乎都改造成了旅店和客栈。潺潺流水是丽江的灵魂，没有水就没有丽江。家家流水，户户垂杨。过大石桥仅几步，就是我预订的吉全惠客栈，门前两边的对联上写的是东巴文字，仔细看好像是鱼、青蛙、飞禽、走兽，很有趣，你爱怎么理解都行。

　　客栈的院子不大，几棵桂花和玉兰花，孕育其中阵阵暗香。门口办公桌旁有几位纳西女人，她们一面值班一面编织披肩，当客人出进时抬抬头，送你一张淳朴的笑脸。

　　第二天清早，也许是周边太静，我清楚地听到窗外踏着石板走过的脚步声，还有人在说话。拨开窗帘，原来在后面的小巷里摆上四五张小桌子，几个游客正在吃早饭。在一户民宅前挂个牌子“啰嗦坊”。且不知是老板娘啰嗦，还是顾客啰嗦。早餐开得很早，我赶去凑热闹。其实，老板娘一点都不啰嗦：“要吃什么，说！小菜随便，馒头，自家蒸的，粥是我熬的，油条是外面买来的。吃完了再算账。”

　　客栈门前熙熙攘攘，游客川流不息。到了午夜，街上依然非常热闹。沿河的桌旁坐满了喝啤酒的游客。第二天一大早，推门出来，街上已经有人来往，几位挎着相机的老外在小河边取景。游客来了又走了，唯独那条小河没变化，自顾自地流淌着。

　　离开吉全惠客栈不远有处安居客栈，门前挂副对联：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喝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寻乐，倒碗酒来。人生在世，就得豁达开朗一些，不必过于计较名利。活着别太累，凡事要想开一些。来到丽江，喝酒饮茶，忙里偷闲，哪怕生活压力再大，也不妨苦中寻乐。

　　四方街是古城的中心广场。许多条街道从这里发散出去，青石路面，曲折弯转，有时疑似没路，转过弯来，却又是一番天地。街巷宽窄有度，只要物流和人流得以畅通，并不追求过度的夸张和浪费。房屋建筑以水为脉，随势起伏，自然随和。

　　梢头月色畅古乐

　　丽江的夜晚非常极端。一座座古老的建筑在灯光照映下，好像神话世界。

　　偏僻的小巷中，静得能听到小河的流水声。在酒吧区，摩肩接踵，如痴如醉的年轻人随着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左右摇摆。

　　在古镇中心的一个门前对联的位置上，右边是“丽江中国纳西古乐会”，左边是“宣科先生每晚八点在此主持”。快八点，纳西古乐团的演员们夹着乐器登场。白花花的胡子，一个比一个更老。老人们身着织锦袍子，道貌岸然，带着听众回到了尘封的岁月。

　　宣科晚来了半个小时。80岁出头了，老矣，大家都谅解，在很大程度上人们就是冲着宣科来的。宣科刚上来的几句话好像底气不足，可是他越讲越来劲，谈笑风生、口若悬河。

　　宣科何许人也？ 1930年出生于一个天主教牧师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精通英语，颇有音乐天分。由于思想激进，在1949年坐过国民党的牢。没料到1957年又坐了共产党的牢。虽说判刑只有7年，可是他阴差阳错一直坐了21年。独特的经历使得他具有超乎常人的思维。他说，坐牢的好处就是用不着挣钱养家，有时间来思考。

　　纳西古乐好听，宣科的讲解更好听。他毫不谦虚，直截了当地宣称，只有我既懂得纳西音乐又懂得西方音乐，也只有我才能把纳西音乐推向世界，在纳西和西方搭起一座桥梁。宣科非常聪明，他的讲话常常有突破、创新，但是点到为止，打打擦边球而已。毋庸置疑，肯定有许多官员看不惯宣科的嚣张，害怕他出轨。可是，面对着巨大的经济效益，即使看不惯又如何对付这个老头子？丽江能够容忍宣科，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也正是丽江的高明之处。

　　如今纳西古乐以及其他的东巴文化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高度重视，称为被保存下来的活化石。还是那个老问题：纳西古乐能否流传下去？

　　作者为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终身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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