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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云南省环保厅认为在此次铬渣污染事件上云南陆良化工实业有限公司存在主观故意,要求追究企业法人和负责人的责任,但直到8月23日,仍然没有陆良化工法人代表徐建根和总经理汤再杨被控制的消息。《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昨日(8月24日)获知,陆良县政府已决定搬迁陆良化工。但该厂已于8月18日开始扩建厂区。
调查显示,1988年以来,陆良化工共产生44万吨铬渣,堆放在南盘江边的仅14.8万吨,另外30多万吨铬渣哪里去了?汤再杨说,都被“综合利用”了。
陆良化工的规模和产值在当地企业排名第六,贡献税收约2000万元,该县每年财政预算收入不足4亿元。
/回放/
仅次于松花江事件的污染?
“四五月份太阳大,那东西堆在地上闪闪发光,尤其是下午五六点钟,那光是蓝色的。”8月22日早晨,陆国良对记者说,尽管过去两个多月了,但他对铬渣堆仍然记忆犹新。
陆国良是云南省曲靖市麒麟区三宝镇张家营村党支书,早在4月份,就有村民反映,有人在村里一口小水塘边倾倒不明物体。陆国良查看后安排村综治办主任加强对全村道路的观察,阻止非法倾倒。
5月中旬,他亲眼看到了一次倾倒。“我开车路过那个小水塘,看到有5辆大车停在路边,其中4辆已经把车上的物质倒进小水塘,我就去阻止。”陆国良还是没能阻止第5辆车,他们迅速把东西倒进小水塘后跑了。
陆国良说,综治办开始巡逻后不久,他就接到电话,说是有朋友要在村里租地开选矿厂。“过了几天就有个男人给我打电话约我到曲靖吃饭,我没去,打了两三次电话。我问他租地准备给多少钱,对方说二三十块钱一亩,我说你以后再也不要打电话给我。”
陆国良说,打电话租地的人开始没说要租什么地方,也没自报名字,后来才说要租那个小水塘附近的地,大约100亩。“他说他想50亩种花草树木,50亩做选矿厂。”被拒绝后,双方没有联系。
这不是事件的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6月11日,村民陆吉才家的羊早上喝了倾倒不明物质处的水,下午就死掉了,他认定不明物质有问题。第二天,陆国良向派出所报了警,并提供了租地人的电话号码。后查明,打电话的人叫刘金水 (有媒体报道为“刘新水”),该物质是来自陆良化工实业有限公司的剧毒铬渣,在曲靖市麒麟区共倾倒了5222.38吨,致牛一头、马一匹、羊77只死亡,此外还在贵州兴义市威舍镇发现了该男子运送的50吨铬渣。
刘金水和他的同伴吴新怀于6月13日被警方控制,同时,政府责令陆良化工3天内完成了所抛撒铬渣的清理工作,超过9130吨含有泥巴的铬渣废料被运回工厂存放,被污染水体经消毒后排放至南盘江。但因当地政府消息公布滞后,到8月中旬,刚听到这个消息的珠江沿线居民开始恐慌起来。
8月12日,《云南信息报》以《5000吨剧毒铬渣来了,羊死了,猪死了,水也不能喝了……》为题,报道了曲靖铬渣污染珠江源一事。曲靖市环保局法规宣教科主任乔兴荣表示,该报道标题有些耸人听闻,“5000吨铬渣没有被倒入南盘江,猪没死,饮用水源也没有受污染,要不然,这将是第二个松花江事件”。
但是,环保系统的一名资深人士认为,本次铬渣污染是中国环境史上仅次于松花江水污染的事件。
针对本次发生在云南曲靖珠江源头的铬渣污染事件,8月16日,云南省环保厅向曲靖市人民政府发送《关于云南陆良化工实业有限公司非法转移倾倒铬渣,造成环境污染事件处置意见的函》称,“根据我厅调查,造成此次污染事故的云南陆良化工实业有限公司其行为存在主观上的故意,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求追究企业法人和负责人的责任。
然而在记者采访时,陆良化工总经理汤再杨还微笑面对记者,法人代表徐建根还表示陆良化工将在不久的将来谋求中小板上市。曲靖市环保局、曲靖市麒麟区政府、麒麟区环保局的多份公文标题均为“……关于云南陆良化工实业有限公司非法转移倾倒铬渣造成环境污染事件的……”,直接认定本次事件责任方是陆良化工,对事件的定性是“非法倾倒铬渣”。
贵州省黔西南州环保局总工程师魏松林介绍,直到8月15日,黔西南州才接到贵州省环保厅发来的情况通报。兴义市环保局环境监察大队队长夏黎明说,尽管贵州方面在铬渣污染事件曝光后第一时间采取了应急手段,却因没能在污染事件发生后的第一时间接到云南方面的通报,未能及时启动应急机制提高对水质监测的频次,尽管尚未发现南盘江进入贵州兴义段的水质监测结果存在异常,但他们只对监测到的样本负责。
/数字/
30万吨铬渣被“综合利用”?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发现,1988年以来,陆良化工共产生了44万多吨铬渣,目前堆放在南盘江边的铬渣仅约14.8万吨,30多万吨铬渣哪里去了?陆良化工总经理汤再杨表示,都被“综合利用”了。事实真是如此吗?
工商资料显示,原陆良化工厂由原陆良县运输机械修理厂于1988年组建,名为“云南省陆良县化工冶金厂”,主营“有色金属及黑色金属的深度加工、无机盐化工产品、熟料制品生产与销售,矿产综合利用及销售”;1990年,该厂更名为“陆良化工厂”,经营范围未变;1997年,增加年产2000吨元明粉、600吨铬酸酐开发项目、300吨红矾钾(重铬酸钾)和1500吨盐基性硫酸铬开发项目。2003年,该厂被浙江海宁和平化工有限公司收购,重组后即为陆良化工。
曲靖市环保局资料显示,2004年新企业投产以前,15年里,原陆良化工厂在南盘江边堆存铬渣28.84万吨。
2004年以后,随着该公司产品年产量的提高,到2010年,铬渣数量也升至日产80吨、年产3万吨的规模。按照年均产生2万吨铬渣计,在2004年~2011年上半年的8年半内,一共产生17万多吨铬渣。加上2004年以前的28.84万吨,总数为45.84万吨。
铬渣的综合利用却存在数据无法衔接的问题。曲靖市环保局资料显示,为解决28.84万吨铬渣堆积问题,2005、2006、2010年拟定以该公司为主,对铬渣进行无害化、资源化处置,其中2006年得到中央预算类专项资金2020万元,2010年2860万元,项目要求建成时间为2006年和2010年,该公司分别提交了“14万吨堆积铬渣无害化利用工程”及“14.84万吨铬渣无害化工程”的报告。
曲靖市环保局环境监察大队在8月13日现场检查时,发现该公司2007年底建成、2008年底通过验收的一期年处理5万吨铬渣的无害化工程设施正在运行,但实际处理量仅每年2万吨;年处理铬渣6万吨的无害化工程正在施工,但施工部分仅是部分建筑物的基础。
尽管一期工程的铬渣年处理能力只2万吨,从2008年~2011年上半年,铬渣处理总量只有7万吨,但陆良化工仍然向曲靖市环保局提供了总处理铬渣12.6672万吨的数据。
《云南信息报》8月12日援引陆良化工负责环保和铬渣处理的副总经理左祥林的话称,第一期14万吨铬渣无害化利用项目主要用于处理低层铬渣,通过回转窑解毒为一般固体废物,但目前厂区正在建设当中,并没有实际投入使用。
从上述数据看,左祥林称14万吨铬渣无害化项目处理量非常小,与陆良化工报给环保局的年处理量和总处理量存在很大出入。究竟陆良化工用综合利用的方式处理了多少吨铬渣,目前仍然存疑。
曲靖市新闻办给 《每日经济新闻》提供的数据显示,8月15日,曲靖市政府决定对现存14.84万吨铬渣进行搬迁,和23年45万多吨铬渣总量相比,有30万吨的差距。
曲靖市环境监察支队报告显示,2007年8月,该队环境监察人员在现场监察中发现陆良化工铬渣场因雨水冲刷严重渗漏至南盘江。位于下游的黔西南州环保局总工程师魏松林和贵州省兴义市环保局环境监察大队队长夏黎明都表示,未接到类似通报。
当地人向记者指证,陆良化工的铬渣曾运到县城西南十多公里外的母鸡山石场下。记者于8月22日来到母鸡山,看见东南方向有个砖砌大棚,守门人称里边是有毒物质磷矿渣,2003年和平化工停产后就没有再运东西来。
大棚西边有个巨大的干泥池,棚外从东向北有一道厚砖墙,泥池内和砖墙内低洼处,土黄色的泥土中夹杂着点点橙黄色,和越州镇铬渣倾倒地被六价铬污染的地面颜色相似。汤再杨表示不知道母鸡山的事。
/隐患/
“最毒工厂”的GDP贡献与代价
据云南陆良县工业和信息化局经济运行科科长王国平介绍,陆良县2010年全县工业总产值100.27亿元,年均增长23.33%,各类工业企业321户,其中规模以上工业企业43户。
陆良县还是传统的农业大县,其一二三产业的比重分别为37%、35%和28%。2006年,2010年,该县进行产业调整,提出“做大轻工、做优化工、做强建材、做特生物资源加工”的思路,要在“十二五”末年产值翻一倍以上。
2010年,陆良县化工行业产值30多亿元,轻工行业产值30多亿元,建材和生物产值都在10亿元以上。化工占该县工业经济的比重超过30%,其中陆良化工年产值为3.38亿元,占化工行业产值的1/10,企业规模在陆良县排第六,年利税2000多万元,在陆良县财政不足4亿元的预算收入中占1/20左右。
陆良化工所在的西桥工业区是老工业区,始于20世纪60年代。8月14日~24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多次造访西桥工业区,看到往来车辆以大车为主,灰尘很大,气味很浓。银河纸业、远东水泥以及磷肥厂、氮肥厂、焦化厂等企业在公路两边依次排开。
陆良县工信局资料显示,西桥工业区拥有规模以上工业企业13家,基本上属于县里的支柱企业。
记者看到,西桥工业区毗邻南盘江,江水黑不见底,臭味刺鼻。
陆良化工是西桥工业区最受诟病的企业之一,被其所在地兴隆村的多位村民指为区内“最毒”工厂。除了牛羊批量死亡之外,果树、庄稼也要么死亡,要么长势很差。
8月16日,一份来自曲靖市环保局的文件建议市政府督促陆良县政府按《陆良县西桥老工业园区污染治理规划》要求,落实各项治理措施,要求陆良化工实业有限公司老渣场“妥善处置渣场废水,采取有效措施进行加固加防,削除安全隐患等”。
该文件还显示,陆良县政府已计划对陆良化工实业有限公司进行搬迁。不过兴隆村的村民并不相信政府搬迁的决心,因为他们在2011年8月中旬看到,陆良化工在他们的土地上又开始了厂区扩建,对被占的稻田,给予的补偿金每亩才3.6万元左右。
/统计/
无人计算的损失
2011年8月16日曲靖市环保局向市政府送交文件,要求公司依法赔偿事故造成的经济损失,对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副市长陈军要求陆良县人民政府于2011年8月16日前垫付,间接经济损失正积极组织评估,调查确认损失后及时赔偿。
记者了解到,“6.12铬渣污染事件”发生后,曲靖市有关部门就开始了损失统计。麒麟区环保局8月13日对费用的统计甚至细化到了局领导、监测站、监察大队及驾驶员加班费。一份文件显示,每天每人加班费150元,该局27人45天共花费182250元。
在兴隆村,因为发生了多起牛羊死亡事件,且村里癌症患者增多,10年来,村民获得的仅是企业对村子的“补偿”和“赞助”,“赔偿”则从未提及。
也许根本就没人愿意认真统计兴隆村受到的污染损害。陆良县卫生局马姓局长表示,陆良还没有研究过灌溉污染水种出来的水稻品质是否受到影响,以及受到多少影响的问题。兴隆村党支部书记陶自云告诉记者,兴隆村从来没有组织过对村民牛羊受环境污染死亡的统计。
原支书常桥生(化名)对记者说,陆良化工成立时,他认为将会给兴隆村环境造成损失,没同意,后来他就不再担任村支书一职。
兴隆村曾流传过一份因癌症死亡的37人名单,陆良县和曲靖市有关部门指其为“虚假名单”。记者采访中了解到的癌症患者达40多人。对于这些数字,记者无法得到官方证实。
记者看到,兴隆村家家户户都从县城买纯净水饮用。陆良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钱鑫认为,兴隆村的饮用水源水质合格。
记者还了解到,2004年,陆良化工与其关联企业神虹化工曾和兴隆村签订过一份补偿协议,补偿因空气和粉尘污染给有损失的农户,补偿金额为14.5万元。2010年,补偿额度提高到15.2万元。然而,这笔钱在陆良县环保局官员的口中,却成了环保局“给企业做工作,企业赞助村民”。
(每经 黎光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