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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进峰
经过两年的漫长等待,中国主权财富基金中投公司或将迎来政府新一轮500亿美元的注资。
12月22日,路透社援引消息人士称,中投公司有望获得500亿美元的政府注资,最终方案有望近期公布;同时,相关部门就中投注资机制达成协议,该协议确立了一个长期框架,中投每年可从中国外汇储备中获得稳定注资。
若上述消息属实,则意味着今年5月12日中投公司监事长金立群对外宣称的“中投已经获得稳定连续的注资机制”一事,将尘埃落定。
与中投获得外储注资的同时,掌管中国3.2万亿美元庞大外汇储备的国家外汇管理局亦在酝酿推出新的外汇投资机构。12月20日,接近央行的人士向本报记者透露,新设立的外汇投资机构或在中央外汇业务中心辖下,初始规模在3000亿美元左右。
此前有消息称,央行即将试水两只海外投资基金,将按投资地域划分,分别命名为“华美”基金和“华欧”基金,分别投资美洲市场和欧洲市场。
“中国这么大的外汇储备,应该打破常规,尝试多搞几个类似于CIC(中投)的机构。”上述权威人士称,外汇储备投资机构的多元化,有利于形成一个相互竞争的格局,这对外储投资保值增值更加有利。
种种迹象显示,进入2012年,央行正尝试向推进外汇储备投资多元化方向做出更多努力。
“被迫”的多元化
北京市西城区金融大街23号平安大厦,“中央外汇业务中心”办公所在地。这栋低调而奢华的大楼远离国家外汇管理局总部所在的阜成路18号华融大厦,却是掌管中国3万亿美元外汇储备的“中枢”。
这家“超人公司”实际为外管局下属事业单位,与外管局储备司实为“两张牌子、一套人马”。为数不多的公开资料显示,多年来,中央外汇业务中心以“规范化、专业化、国际化”为目标,逐步建立起一整套以投资基准为核心的经营管理模式,确保储备资产的安全性、流动性和收益性。
中央外汇业务中心下设综合处、战略研究处、投资一处、投资二处、投资三处、投资四处、风险管理处、清算处、会计处等处室,编制约为200-300人,若以个人平均管理资产计,平均每个人管理资产规模在100亿美元以上。借用社科院金融所一位学者的话说,“平均每个人管的钱就相当于华尔街一家响当当的外汇投资基金。”
“两三百人管理三万亿美元的外汇资产,而且还对所投的资产有高级别的安全性和流动性要求,投资主要对象只能是寥寥几种固定收益类产品,主体是美国和欧元区的国债和机构债。”在今年5月份社科院金融所的一次内部讨论上,有两位学者如是总结道。
数据显示,尽管中国10月份持有美国国债环比略减142亿美元,但1.1万亿美元的持有量仍居第一,中国已成为美国第一债权国;而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美元贬值已是长期趋势。
“未来,不管美国是增发国债,还是通胀,对中国的外汇储备资产来说都面临购买力缩水。”在上述内部会议上,社科院金融所的研究员张斌、张明指出。
因此,3.2万亿美元外汇资产投资收益普遍被学界指责为“靠天吃饭”,主要看美联储和国际金融市场大环境的脸色;但以目前外管局储备司有限的二三百之人力,就算每人均像超人一样工作,也不可能对目前的投资结构带来实质性的改变,除非是展开大规模的多元化委托理财。
2011年3月份,“两会”新闻发布会上,央行副行长兼国家外管局局长易纲向外界坦言,中国目前拥有全世界最大的官方外汇储备。
“多年以来一直在推进外汇储备投资的多元化,从多元化上讲,一是在币种上多元化,包括一篮子货币,主要的可兑换货币、储备货币、新兴市场的货币我们都有。同时在资产上也在推进多元化。只要资产符合安全性、流动性、收益性的要求,我们都会予以考虑,然后进入一个严格的在防范风险前提下的投资程序。”易纲表示。
尽管外储投资多元化已成各界共识,但具体操作方式却一直争议不断。
仅以币种多元化为例,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美元一度贬值,占外汇储备三分之二的美元资产备受“缩水”指责,包括央行内部和学界的不少人士均指出,应削减美元资产,减少美债头寸。
不过,正如中信银行副行长曹彤接受采访时所言,“这么大的外汇储备,离开了美国国债的配置是不可想象的,因为没别的更好的投资渠道。这是由目前全球货币结构决定的。全球货币结构中,美元占到将近70%,欧元占20%多,其他小币种不到10%,任何一个国家都很难背离这个大结构。”
至于资产多元化,近年来争议也不小,央行内部声音也不一致。早在2010年初,时任人行沈阳分行行长的盛松成曾公开撰文称,中国用外汇储备直接投资石油等战略物资是必要、可行的。
不过,市场容量仍然是外汇管理当局不得不考虑的一个关键因素。今年6月份,外管局副局长王小奕公开表示,用外汇储备购买大宗商品是不现实的;他进一步解释道,2009年,我国外汇储备额已经相当于当年全球黄金市场价值的22倍、当年全球铁矿石产量的12倍、当年石油产量的1.2倍,而这些资产每年供需缺口则非常有限。“现在每年黄金供需差仅300吨,价值138亿美元。这意味着大规模采购黄金就会迅速推高黄金的价格。”
比“华安”要积极
如此一来,外汇储备投资多元化,尤其是投资机构多元化成为了新的突破点。进入2011年,有关设立新的外汇储备投资机构的传闻不绝于耳。
2011年4月份,央行行长周小川在清华的一次演讲上表示,“从(外汇储备)管理上,谁都知道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而其中一种办法,就是考虑设置一些新的投资机构,专注新的投资领域和新的投资风格,这其中包括中国投资公司(CIC)。”
是次演讲上,周小川一句,“具体下一步会怎么做,我不能说太多”,给市场留下了无数遐想空间;随后,媒体报道爆出,央行正打算按专业分类成立外汇储备投资基金,包括能源基金、贵金属基金等,同时也在研究成立外汇平准基金的建议。
这里的技术性问题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多元化才能更好地实现目标:是财政部管、央行代管,还是中投公司这样的机构代管?是像市场传闻那样,在外汇资产池子中按照商品类别推出诸如能源、贵金属之类的分类投资基金;还是按照区域划分,推出诸如美国基金、欧元区基金、东亚基金、非洲基金之类的分类投资基金?
直到最近的“华欧、华美基金”消息传出,周小川口中的“下一步”才有了眉目,央行最终有可能选择按照区域划分的分类投资基金,推出诸如美国基金、欧元区基金、东亚基金、非洲基金等。这或许是央行的最佳选择。
12月22日,长期研究主权财富基金的工银瑞信基金管理有限公司首席经济学家陈超向本报记者表示,按地域划分的分类基金模式,有其合理性,一方面,增设新的外汇投资机构,加入竞争,可以提高外汇投资的投资效率;另一方面,按照区域划分,又可避免过度、重复竞争。
在陈超看来,相较于其他模式,新设立的外汇储备投资机构置于央行辖下更加合理,原因有三:一是货币当局的资产负债表中,外汇储备在资产方,对应的负债方则是中央银行的货币发行,即央票,而央票是需要还本付息的,因此放在央行下面管理是合理的;第二,从实际投资面临的外部政策环境而言,在央行下面比独立出来要占优,目前世界上不少国家对外汇储备投资均有一些税收减免等优惠政策;相反,主权基金则面临各种管制,也没有税收上的优惠。此外,从外部监管环境看,主权财富基金很敏感,在信息披露上要求也较为严格。
此前有媒体也援引消息人士称,“这两只基金的运作方式将类似于中国外管局已经在香港设立的投资公司华安基金。”
资料显示,华安投资成立于1997年6月2日,注册资本1亿港元,英文全称是“SAFE Investment Company Limited”,为外管局在香港注册的外汇储备投资平台。华安投资公司章程显示,华安投资可以代表外管局进行外汇储备投资,在全球范围内管理投资基金,以及投资各种金融工具,包括证券、外汇和商品等。
2008年,低调的华安投资因对英国股市的投资一度受关注。据国外媒体报道,截至2008年8月底,华安投资已分别持有几十家英国上市公司股权,其中不乏英国石油公司(BP)、英国第二大保险公司保诚等知名企业;其持股比例均在1%以下,投资合计金额约数十亿英镑。
2009年3月,美国主权财富基金研究所(Sovereign Wealth Fund Institute)一份研究报告,使得一向低调的华安投资浮出水面。报告显示,截至2008年底,华安投资管理的资产规模高达3471亿美元,仅次于两个中东国家的基金——阿布扎比投资局(Abu Dhabi Investment Authority)和沙特阿拉伯的SAMA Foreign Holdings,其规模在全球主权财富基金中排名第三;在同一排名表中,中投排名第八。
陈超分析,从投资策略上说,未来外汇储备投资应该更加积极,可投向风险更高的资产;同时,除了债券之外,应该更多考虑公开市场股票投资、私募股权投资、直接项目投资;行业上可投向能源、基础设施、科技型企业等。
在社科院金融所上述两位学者看来,外汇储备最高管理机构不宜分散,外汇储备管理需要有个大管家。
“毫无疑问,竞争机制非常重要,是效率的根本保障,但竞争机制主要是在子基金和孙子基金层面上,而不是最高管理者层面。最高管理者应该是一个研究型部门,主要考虑什么才是符合未来公众利益的投资目标,如何根据环境变化调整目标,以及资金在不同的大的板块上的分配,不负责具体投资项目。”上述报告称。
在上述两位学者看来,就目前中国情况而言,央行专门成立一个传统外汇储备资产职能以外的外汇投资基金,或者是改革后的中投公司,一家足矣。
中投新使命
然而,庞大的外汇储备投资多元化之路面临的现实博弈,亦令部分观察人士对央行此举持保留态度。
一位社科院学者向本报记者坦言,一方面,阻力在于打破现有的制度格局涉及很多利益协调问题;另一方面,这样的改革世界上没有先例,“中国货币当局管理如此庞大规模的外汇储备,也担心风险。”
而在中投注资一事上,旷日持久的讨论更凸显外储投资格局的众多利益博弈。
早在2009年末,就曾一度传出中投有望获得2000亿美元再注资的传闻,不过,直至今年全国“两会”期间,中投公司副总经理、首席风险官汪建熙表示,中投的资金已经全部投资出去,并且一直在申请新的资金,这一问题才真正浮出水面。
今年5月份,《新世纪周刊》援引消息人士称,最终的注资方案可能仍然沿用2007年财政部发行特别国债购买外储的方式,而注资将不再采用一次性方式,有望形成一个长久的注资机制。
没有人质疑中投公司在外汇储备投资多元化方面所起的作用;上述社科院学者告诉记者,早在2007年左右,由时任所长李扬挂帅的社科院金融所研究团队,就当时外汇储备管理改革提交了多份课题报告,提出不少建议,其中之一便是将中投公司发展成为改革现有外汇储备管理格局的切入点。
“但最终中投成为了一个不太成功、不伦不类的改革结果。”上述社科院人士叹息,在上述方案中,参照韩国、新加坡经验对外汇储备资产实行分档管理,在确保外汇储备流动性的前提下,将多余部分进行收益率较高的各种投资,以提高外汇储备的整体收益水平。
从2009年开始,中投在投资行业、投资地域、投资方式等方面已经比较充分地多元化,最近两年的海外投资业绩与国际同行相比也不遑多让。
陈超认为,主权财富基金应以直接投资为主,“我国的主权财富基金亦应发挥其比较优势,重点配置亚、非、拉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以对外直接投资策略为主,采取集中持股投资为主,侧重非上市私营公司的投资策略。”
然而,正如社科院上述两位学者指出的,中投迄今为止依然面临着以下问题与挑战:第一,没有明文规定,未来中投的投资本金与收益究竟用来干什么。很多国际主权财富基金的资金最终都用于补充养老金或弥补财政预算亏空。但中投的资金去向目前依然不甚明确,中投的合法性令人质疑;第二,中投的资金来源模式是财政部用发行特别国债的收入与央行的外汇储备资产置换而来,但由于财政部不是中投的股东,财政部最终依然要求中投公司为特别国债支付本息。那么2000 亿美元资产究竟是不是中投公司的资本金?第三,最终中投与汇金是否还是应该分拆?
这一切仍待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