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网|中国网络电视台|网站地图 |
客服设为首页 |
自尝试“走出去”以来,非洲是令中国公司最有成就感的大陆,但本地化磨擦亦频发不断。
本刊特派非洲报道小组,一行四人,实地深入调查非洲六国,为期35天。
我们最深刻的感受——如果不重新审视与调整自己,中国将不能在这片大陆获得更多
10月底的一个清晨,我溜出中国建筑集团在阿尔及尔的营地,去看地中海。步行十分钟,一片蔚蓝就扑面而来。舒缓的海岸线有上百套政府高官的别墅,一个背枪的士兵从礁石后站起来,打量着我的相机。
“你好。”他用生涩的中文说,“谢谢!”
我迟疑了一下,不知是否应该说“别客气”——确实什么也没做。
“你好。”他继续说,“谢谢!”然后得意地转身而去。或许每见到一个陌生的亚洲面孔,他都要秀一下自己的中文。
当天傍晚,去海边餐厅吃饭时又遇到了一群小男孩,他们吹着口哨追在后面大喊:“阿里巴巴!”
“在阿尔及利亚,‘阿里巴巴’可不是‘一个快乐的青年’。”同行的朋友拉着我加快脚步,“而是‘小偷’和‘大盗’。”
“你好”、“谢谢”与“阿里巴巴”,两种声音始终贯穿着我们的非洲之行。
在肯尼亚,报纸用整版篇幅记录了10家中国企业对一个偏僻村庄的援助,另一版就提醒针对华人的抢劫事件近来大幅上升;埃塞俄比亚正在模仿中国的“五年规划”,它有“最像中国的非洲国家”之称,海关却对中国人“另眼看待”;赞比亚司机马克为我起了个当地人的名字“Maplo”,意为“上帝的祝福”,他给所认识的中国人起了同样的名字。他带我看了数月前总统大选时留下的痕迹,一根柱子上模糊喷着:中国人滚出去。
2010年,中非之间贸易额已达到1269亿美元,20年来翻了150多倍,中国成为非洲第一大贸易伙伴。关于中国人在非洲的数量,没有一个机构提供的数字足够权威,最保守估计也超过200万。我们拜访的一家企业,每年办理的非洲劳务签证就超过8000个。
中国需要非洲,恰如非洲需要中国。自2000年起,中国已成为饥饿的资源动物,转型中的世界工厂要寻找适合梯度转移的成本洼地,而非洲是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最后一块大陆。
非洲正在努力卸下悲情、绝望、饥饿的面纱。IMF预测,2011年非洲经济增长率为6%,2012年仍会接近此数字,与亚洲持平。大约有6000万非洲人年收入达到3000美元,如果没有中国人,这些数字不会如此漂亮。
中国在非洲的角色令西方感到惊惧,它们认为这是以自己逐渐退场为代价。它们谴责中国在非洲以掠夺性手段开发资源,中国开出的支票助长了非洲的腐败和专制,来自中国的廉价商品冲击当地市场,令贫困者更加贫困。这些批评也能在非洲人口中听到,在乍得一个加油站排队时,有人用法语向我们大喊“新殖民主义”。
从单一事件看,有些指责并非空穴来风,站不住脚的是从中引申出的伦理判断,即中国这个暴发户正用一切手段引诱刚刚进入青春期的“黑姑娘”。
香港理工大学应用社会科学系教授严海蓉与沙伯力著有《中国在非洲:全球体系的困境》,他们指出,中国在非洲的商业行为,正是以与西方政策相同的方式进行的,“所有这些都是现代世界体系的共同特征”。实际上,非洲人所表现出的警觉与期待,中国人应该不陌生。在非洲,我总想起James McGregor在《十亿消费者》中描述的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中国。彼时在外国投资者眼里,中国也是充满活力、机会遍地、晦涩难懂、相互矛盾、令人困惑的。
如果中国将精力集中于如何洗刷自己在非洲的“污名”,或沉醉于传统的“中非友谊”,将无济于事。自尝试“走出去”以来,非洲是令中国最有成就感的大陆,可中非这两个国际化初级生都没有做好共舞的准备。“就像造了高速公路,首先要限速,有摄像头,有指示标识,然后才能通行。”中国驻赞比亚大使周欲晓先生说,“现在我们把路修好,系统尚未建立起来就迫不及待跑上了,而这一套系统早晚要补齐。”
非洲是一片不断变化的大陆,在这里,中国需要动态的视角,以及更多的同理心与耐心。
上篇
辨识雄狮
非洲既质朴、又复杂,并非每一个在这里的中国人都能读懂它
非洲要什么?
闭着眼睛,也知道飞机降落在了乍得的机场,颠簸让我想起20年前在农村土路上坐拖拉机的经历,睁开眼睛,还是吓了一跳,跑道如此之短,只要再滑行一会,飞机就会一头扎进候机楼。
如果一年之后再来乍得,将会在一个新机场降落。从规划图上看,它能达到中国二线城市机场水平。新机场修建者是中工国际工程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工国际),该项目合同金额为10亿美元左右,来自中国国家开发银行的优惠贷款。另一家中国公司中地海外,正在为乍得修建通向喀麦隆的界桥,布满裂纹的旧桥就在旁边,似乎随时就会断为几节。
在埃塞俄比亚,当地人如果说“中国人是疯子”,他们指的一定是非盟会议中心的施工队伍。即使夜晚,半空中也能看到焊枪发出的四溅火花,这是中国自坦赞铁路后最大的援外项目。该项目自2009年6月开工,2012年1月就要投入使用,遇到了三个雨季,有效工期只有18个月,而仅室外工程就比天安门广场还大。
“没有人相信能按时完工,我们基本上没有按客观规律办事。”中国驻非盟会议中心项目特别代表曾花城指着将要竣工的大厦说。他个人为之付出的代价也是违背“客观规律”,40岁刚出头,看起来足有50岁。
非洲集中了全世界1/4的工程建筑机械,而操作这些机械的多数是中国人。中国公司修建了撒哈拉大沙漠之下的输油管道,连接数个国家的铁路,解决全国能源供应的水电站,甚至总统官邸。非洲基础建设领域的许多“第一”,都与中国公司相关。这不奇怪,在非洲有时候修一个机场,意味着必须从铺一条公路开始。
根据世界银行2010年的报告,非洲若要修建所需的港口、铁路、公路及电力等基础设施,每年面临的投资缺口高达310亿美元。而南非标准银行集团经济学家史杰文在2011年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中指出,非洲基础设施升级和维护费用需求每年在1000亿美元左右。自2007年以来,非洲约2/3的新基础设施建设资金来自中国。
中国公司参与的基础设施项目,主要融资渠道分为四类。一类像非盟会议中心这样的无偿援外,通常也要在国内招标。第二类是类似乍得机场项目的优惠贷款,由政策性银行提供,每年有几百亿元人民币,非洲国家可以去中国商务部或银行申报,中方如果觉得项目成熟,申报方也有还款能力就会拨款。第三类是商业贷款,合同由中方企业主导。若企业觉得项目风险可控,而对方也迫切需要,就会去找银行融资,它有买方信贷和卖方信贷两种形式。最后一类是比较流行的安哥拉模式,也叫做资源换工程,由中国政策性银行与对方财政部谈一个总体框架性协议,将优惠贷款、资源、工程都放进这个一揽子框架内。
非洲工业基础异常薄弱,从大陆上空鸟瞰,几乎看不到高耸的烟筒,那些能提供原材料深加工或进口替代型的工业项目受到欢迎。据中国驻埃塞俄比亚经济商务参赞钱兆刚介绍,埃塞俄比亚第二个五年计划叫做“经济增长与转型”,就是要以工业为主要拉动力。
在肯尼亚,我们拜访了当地华人圈中颇有声望的“党叔”。党叔来自华北电网下属的国有企业,在肯尼亚建了一个水泥电线杆厂。他告诉我们,只要保证年销量达到2万根电线杆,净利润就会接近30%,“在国内做什么生意能有这样的利润?”
中工国际为乍得建了一个小水泥厂,乍得将之视为“工业独立”的标志之一,最初设计为5万吨/年,后改成10万吨/年。根据中工国际(乍得)总经理孙志鹏计算,在国内水泥价格已杀到300元人民币一吨,而在乍得一吨则要超过3000元人民币。
埃塞俄比亚的水泥2011年最高点涨到5000元人民币/吨,与大米等价,“涨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建造了东方水泥厂的一位中国人透露,该公司有一个小粉末站,不到一年时间就全部收回成本,另一个水泥厂正准备点火。如此高价,依然供不应求,到了旱季,各种工程上马,门口有时排了一百多辆卡车,需要托关系才能拿到货。
水泥电线杆厂、年产在百万吨以下的水泥厂、小钢厂等在国内都属于淘汰的夕阳产业,但如果搬到非洲,其中的利润会让投资者大吃一惊,当然,前提是能克服重重困难,这些困难用“九死一生”形容也不过分。
非洲国家的中小学,不管多简陋,都有充满希望的名字,或叫“明天”,或叫“未来”,有的学校以珍贵的物品命名,在赞比亚一个部落里,我们看到了用草棚搭起的小学叫做“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