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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价过路费案背后的兄弟情

发布时间:2012年02月22日 10:07 | 进入复兴论坛 | 来源:法律与生活 | 手机看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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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价过路费”案背后的别样兄弟情

  文/时代

  2011年12月15日,轰动全国的“天价过路费案”开庭再审,两被告的老母亲赵老太没有去旁听。冬日的河南省禹州市祁王村,寒风凛冽,已经70多岁的赵老太病体孱弱,经不起路途的颠簸,也经不起在法庭上见到两个儿子的刺激。被告时军锋4岁的女儿小蕊(化名)几乎忘记了爸爸的样子。只有大哥时银锋参加了旁听,他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两个弟弟了。

  哥哥退学供弟闯荡

  时家兄弟生活在河南省禹州市无梁镇祁王村,这是一个稍显贫穷却相当宁静的村庄。时家有兄弟三人,老二时建锋现年43岁,至今未婚,和70多岁的母亲一起过活;老三时军锋39岁,和大哥时银锋都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

  因为孩子多,时家的穷在村里是有名的。因为拿不出弟兄三人的学费,大哥时银锋初中没有读完就辍学下地干活儿了。眼看老二和老三的学费也交不起了,父亲决定做点儿生意。20世纪80年代,时家的父亲在村里头办起了砖窑,手工做砖坯。因为不识字,他经常算错账,砖窑没有经营几年就亏了好几万元。

  大哥时银锋结婚后,父亲患肺癌去世。办婚礼和给父亲看病的钱使这个贫困的家庭又背上了3万多元钱的外债。不久,时银锋分家出去另过,母亲带着老二时建锋和老三时军锋艰难度日。

  上初三时,时建锋也决定辍学,出去赚钱供三弟上学。

  时建锋没有资金,又不懂技术,只有靠出卖自己的体力。他和村里的同伴一起去了后山的采石场,帮人运石头。一次遇到滑坡,一块四五吨重的大石头从山上滚了下来,采石场的两轮小推车瞬间被压扁。时建锋不敢再干下去了。于是,他又去煤窑干活儿,不幸遇到塌方,头顶的煤渣子簌簌地往下落,把他齐胸埋住。几个工友七手八脚地把他扒出来,时建锋保住了一条命。看到村里有人贩卖鸡苗挣钱,时建锋也开始贩鸡苗。他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载着两篓鸡苗在四邻八乡转悠一天,能挣十多块钱。

  看着哥哥和母亲挣钱这么辛苦,时军锋决定退学。他的想法遭到了母亲和哥哥的一致反对。时建锋苦口婆心地对弟弟说:“二哥不上学就是为了你能继续上,将来考上大学,光宗耀祖,谁也不敢再看不起我们!” 但时军锋主意已定,任母亲和哥哥怎么劝说也没用。

  时军锋是个脑子灵活的人,他不想去挖煤或者拉石头,那样挣不了多少钱,他决定去外面闯一闯。20世纪90年代初,会开车的人少,有驾照的人很吃香。时军锋先学会了开车,然后到浙江温州给人跑运输。后来在安徽、广州等地做生意,赚了些钱,还结识了一些“有门道的人”,出入俨然成功人士,家里的生活也有了改善。

  在时建锋的眼里,弟弟时军锋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时军锋结婚时,还给家里添置了彩电和洗衣机。

  时军锋看到哥哥建锋年纪一把了还没有娶上媳妇,就对母亲说:“我得想办法给二哥弄个事干干,让他有个固定收入,他也好找个媳妇。二哥不孤单了,媳妇还能照顾你。”

  脱贫反遇霉运

  2006年年底,远在浙江温州的时军锋突然给家里打来电话,说有了赚钱的法子,要回老家运输沙土,并邀请二哥时建锋帮忙。

  在祁王村西北50公里处,有条鲁山沙河,盛产沙土。每天,数以千计的运沙车从无梁镇驶过,行驶在前往平顶山市或者郑州市的路上。严重的超载,致使这条名为郑平国道的道路不堪负荷,多处地面塌陷。

  时军锋在邻村开了一家沙场,叫时风沙场。时军锋想买两辆运沙车,可手里的钱不够首付,四处打电话筹钱,急得嘴上起了燎泡。时建锋为了弟弟四处求人,借来2万元钱。后来,因为时军锋的信誉不好,时建锋又以自己的名义,去无梁镇的农村信用合作社为弟弟贷了30万元。

  兄弟俩从平顶山鲁山县的沙河运回沙土,放在自己的沙场里对外兜售,从中赚差价。时建锋为弟弟奔波忙碌,有时看门卖沙,有时直接跟车。而时军锋天天在外面联系业务,交际应酬,很少回沙场。村人时文举为时建锋鸣不平:“他弟弟就是他心里的神,为了他弟弟,他啥都愿意干,毫无怨言!”

  运输的生意不是遍地黄金,运沙车从沙河到祁王村,通常会走国道。国道路况差,一天顶多往返两趟。去掉运沙的成本和打点途经的执法人员以及超限站的“小费”,每天顶多赚300元钱,还不算车子的损耗,可以说是微利。

  2007年10月,沙场的一辆运沙车在国道上翻了车。司机左胳膊骨折,车辆受损。司机的住院费和修车费花了将近1万元钱。从这以后,时建锋天天跟车拉沙,怕再出什么意外。

  2007年11月,时建锋在跟车时再遇车祸,他的右脚骨折了,歇了两个多月才敢下地走路。司机的伤情更严重,入院昏迷四天。司机的家人说,如果司机成了植物人,沙场要养活他和他家人一辈子。生意是做不下去了,时军锋无奈,只好折价卖掉了两辆运沙车,关闭了沙场。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前前后后赔了十几万元钱。这下,时家更穷了,还掉贷款,他们还欠着亲戚朋友几万元外债,日子又开始艰难起来,生活仿佛回到了兄弟俩小时候的光景。时建锋不得不再去采石场拉石头,他认为自己没有发财的命,还是老老实实地掏力气干活儿安稳。时军锋没为哥哥娶上媳妇,还差点儿害了哥哥的命,但他并没有认命。“我们不会一直这么倒霉,我去找找朋友,看看有没有别的门路挣钱。”他对二哥时建锋说。时军锋开始频繁地往返平顶山和郑州。2007年年底,经朋友介绍,时军锋认识了一个叫李良(化名)的人。

  误入歧途的兄弟

  运沙车从鲁山县沙河到祁王村还可以走这样一条道路,在下汤收费站上郑尧高速,行驶110公里后从长葛西转入无梁镇。但货车通常会超载,而超载的货车在高速上会被收取高昂的通行费。李良自称武警某部军官,可以为时军锋弄来军用牌照,用来逃避高速公路收费。

  时军锋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如果运沙车走高速公路可以不交过路费和超载费,生意成本将会大大降低,赚钱速度会比以前快上一两倍。但中间如果出了状况咋办?这军牌是真的吗?李良见他犹豫不决,大笑道:“我给你弄的是真军牌,能出什么问题?我们可以签订合同,出了事我这边兜着。”李良爽快地说。

  2007年年底,时军锋从许昌万里汽车厂定制了两辆军绿色的斯太尔重型载货汽车,专门为配合挂“军牌”在高速上运输沙子。这两辆车的贷款,依然是以二哥时建锋的名义办理的,车主的名字也是时建锋。在李良的帮助下,时军锋办理了两套军用牌照、行驶证以及司机的士兵证,时军锋为此向李良等人支付了30多万元的费用。2008年5月,李良给了时军锋两块军用牌照“WJ19-30055”和“WJ19-30056”,说已经申请了免收通行费。时军锋小心地把“军牌”挂在了自家的两辆大货车上。

  2008年9月,时军锋和李良等人签订了一份合同,合同约定:时军锋的车辆悬挂武警某支队的牌照时,如遇扣车情况,李良需及时派车、派人予以解决。这份合同里还约定,时军锋要按指定日期给李良等人支付协调关系费和月工资,一年下来共计120万元。另外,每月3日前,时军锋还要支付高速路下汤收费站正、副站长月工资5000元。

  据中原高速平顶山分公司的统计显示,从2008年5月4日至2009年1月1日止,两车行车路线主要是载货从下汤收费站上高速,到长葛西收费站下高速。在8个月时间内,两车在长葛西收费站通行1172次,在下汤收费站通行1179次,只要看他们的车,收费站就会免费放行。8个月时间,两车共逃费368.2万余元。2009年1月,两辆假军车被河南省武警总队军检部门在下汤收费站连车带司机一起带走,司机们供出车主是时建锋。12月,时建锋因涉嫌诈骗罪被刑事拘留。

  车被扣了,时建锋也被抓了,声称能摆平事情的李良也联系不上了。时军锋彻底蒙了,这8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赚了20多万元,他准备分给哥哥5万元,让已经42岁的哥哥娶个媳妇。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些年来他做的这些事,意愿上是为了哥哥好;可结果却恰恰相反,他一次次地害了哥哥。

  迟来的悔悟

  为了救哥哥,时军锋想尽了一切办法。但可惜的是,时军锋不安于现状的天性使得他并没有直接选择自首,而是在歧途中越陷越深。

  有人给时军锋介绍了一个据称是“公安局”的人,说他可以帮忙。时军锋马上去平顶山见这个人。这个开着警车自称是公安局副局长的人姓袁,声称可以让时建峰少判几年,然后办个保外就医就可以出来了,但需要很多钱打点。时军锋前后共给了袁某90多万元活动经费,其中大部分是借的高利贷。为了哥哥,他愿意倾家荡产。然而,直到法院对“天价过路费”案作出判决,这个袁姓领导也没有帮上他任何忙。

  2010年12月21日,平顶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以(2010)平刑初字第104号刑事判决书对此案作出判决。以诈骗罪判处时建锋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200万元,追缴被告人违法所得一切财物。

  听到消息时,时军锋正在吃面,他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掉进了碗里。判决后,时建锋也没有在法定期限内上诉,判决发生法律效力。尽管平顶山市检察院曾经因为诸多疑点要求鲁山县公安局退回补充侦查,但这些疑点在时建锋坚称本案系其一人所为的情况下被忽略了。

  2011年1月13日,在平顶山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协调下,新华社和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分别在当天上午和下午对羁押在平顶山市鲁山县看守所的时建锋进行采访。

  面对中央电视台的镜头时,时建锋终于忍不住了。“这事是我弟弟干的,我是帮他看车的。”他说,“我进来的时候,我弟弟跟我说的是让我先顶着,有人会在外面跑关系,以后会让我出去的。现在我知道我出不去了。”

  哥哥翻供之后,时军锋已经无力回天。2011年1月15日22时,时军锋走进了无梁镇派出所自首,决定把哥哥换出来。

  但时军锋的悔悟为时已晚。他的自首并没有让哥哥时建锋恢复自由,两兄弟都在看守所里等待法律的裁决。因为“天价过路费”案涉及人员多、社会影响大,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指示平顶山中院重审此案,后者指定鲁山县法院审理此案,届时对庭审现场进行直播。

  2011年12月15日,河南省平顶山市鲁山县人民法院对“天价过路费” 案公开审理。法院当庭宣判,时军锋犯诈骗罪,系本案主犯,被判处有期徒刑7年,罚金5万元;时建锋犯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6个月,罚金1万元。

  知道了判决结果,赵老太什么也没说,脸上淌着两行浑浊的泪水。自从两个儿子进了公安局,赵老太跟着吃尽了苦头,身体每况愈下。她今年已经70多岁了,一直患有高血压和心脏病。时军锋还有一个4岁多的女儿小蕊,在幼儿园上中班,现在也由她照顾。由于时银锋夫妇俩长期在外地打工,如今祖孙俩只能相依为命。

  说起两个儿子,赵老太情绪十分激动。“能出来一个也好啊。”老人家抹着眼泪说。

  编后

  “天价过路费”案喧嚣了一年有余,至今仍余波未平。随着案情的逐渐明朗,人们关注它,已不仅仅因为最初其所揭露的高速运输链条中的重重黑幕以及地方司法机关面对此类案件时的偏差与疏漏,还因为它让我们看到了一起荒谬案件中的一线温暖——时家兄弟间的手足情深。生活在贫困的社会底层,时家兄弟并没有如很多家庭那样陷入分产争利的纠纷中;相反,他们彼此间时时以“让对方过上好日子”为己任,其情可嘉。可惜,这份情深用错了方式,尤其是弟弟时军锋,屡次因非法的“捷径”害了哥哥时建锋。或许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从这个角度看,时家兄弟的命运就像一枚抛起的硬币,偶然中藏着必然。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12年2月上半月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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