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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
撰稿/刘晓蓝
“不要思念梵高”
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油画系教授姜建忠最近接到大四学生蔡敏的“求助”电话。蔡敏现在正处于研究生备考的攻坚阶段。也许压力一大想法就多,蔡敏开始怀疑读研的必要性。之前,她曾多次听说,“研究生找工作比本科生还难”。
蔡敏的担忧在社会中确实存在。据有关数据统计表示,如今,研究生扩招人数是10年前的3.6倍,而近3年来,其就业率则以每年10%的速度递减。有人说,研究生如今已经陷入“群体困境”。
蔡敏在推理中有了自己的成见:艺术绘画需要创造力,画画要自由,思维天马行空,尤其需要内心空间和独立性。而读研读博,理论学习枯燥,外加几万字的论文发表要求,“显然禁锢了脑子”。蔡敏还说,自己崇拜梵高,说他是一个“不受思维束缚的天才”。
“关于继续深造与思维发展受抑制的‘冲突论’,在毕业生群体中广泛存在。”蔡敏的老师姜建忠表示。对于急于出炉的毕业生们,姜建忠说,“如果回到80年代,‘唯基本功马首是瞻’的观点可能成立。”显然,他并不赞同这种行为。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基本功决定一切,这是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流行主题”。姜表示,当时只要把素描画结实,把对象画准确,足矣。“也有人提出绘画中的文化修养,但在学生中并没有得到普遍重视。”
如今时过境迁。“对文化的理解,在绘画创作中至关重要。”在姜建忠看来,只有熟悉美术史、各种流派特点等理论,才可能对文化形成判断和理解,“生活修养和绘画素质尤其重要。”而包括创作能力在内,这些都是研究生阶段学习的主要内容。
“本科4年多以基本功为主,创作为辅。脱颖而出的寥寥无几,仍需磨练。”针对蔡敏的例子,姜表示,若真要有所作为,加强理论学习和开拓创作空间,毋庸置疑。他把理论文化看作是“发展艺术修养的旗帜”。
“母鸡生蛋时会躲起来,偷偷地生,生完蛋才会咯咯叫。”母鸡下蛋的例子,被姜建忠拿来比喻研究生初期的创作学习。“创作初期比较脆弱,如果受到批评或质疑,自信心容易消失。”姜更乐意让他们拥有大把自由时间和空间,只在必要时进行指导,美名其曰“风筝教学”。
过多的理论,又是否束缚心智?姜建忠说,自己曾在解放军艺术学院(简称“军艺”)就读,当时学校设有戏剧、音乐、舞蹈、文学、美术等众专业,使他接触面广阔。某次空闲酒后畅谈,一导演系同学跟姜建忠谈感受:做学问,得抓两头,最传统的源头和当代都得关注。而大部分人陷进中间段的泥沼,像老夫子一样,才做“死”了。“学习理论,同样也应当如此。”
研究生深造,读还是不读,这是个问题。“创作层次越高,绘画反而越需要修养(理论文化)来做背景。”姜建忠总结。而对于梵高的“自学成才”,姜的解释是,“天才终究是天才,个案而已。”看来,对梵高,还是不要太思念的好。
有“此岸”,得以观“彼岸”
其实姜建忠本人在70年代末就读大学,也只读到本科。关于理论学习和绘画体会,姜说“全靠自学”。他进一步表示,之所以呼吁绘画本科学生继续深造,更多也是出于个人体会。
姜建忠被认为是油画语言纯正、讲究艺术精神气质的学术型油画专家。著名文艺评论家毛时安评价他的画说,“虽然不那么强烈,但在沉潜中不知不觉地散发着油画独有的精神气质。”
凭着自身对国画和中国文化的理解,姜建忠将中国画作品,通过国内最具权威性国画专业期刊《画院》发表。观其作品后,著名国画家了庐先生为姜的书斋题字,曰:韫玉书屋。意为:“盘玉”之地,经典之出。有人评价他的国画“比文人画还文人画”。
油画国画,二者频道互异,天壤之别。类似中医走经络穴位,西医走肌肉解剖,中西绘画也是如此。包括造型笔墨线条在内的中国画文化系统,倘若被西方解剖结构学融入,则所有笔墨关系随之消解,演变而成西方素描中的黑白和光影,“那是素描关系不是笔墨关系,文化内涵变异了”,姜建忠说。
可现实似乎偏是如此。依姜建忠个人所见,“现行的学院式教育对培养国画学子而言,可能第一口奶就已经吃错了。”姜建忠觉得,统一的素描石膏和人物写生练习,潜移默化养成了学生西方式的观察方法、思维模式和审美价值。
同时,姜建忠也不看好中国眼下“创新”这个最具革命性和煽情的口号。君不见“现代”一词源于欧洲文艺复兴,但他们传统的城市面貌却依旧?人家历史脉络清晰可见,完完整整原汁原味儿。
“我们总是在文化建设的旗帜下努力地‘创造’新文化,整个民族却越来越缺少‘真正’的文化。”在姜眼中,“五四”以来在所谓“创新”的旗帜下对文化的颠覆已经够多,民族对传统文化精髓的呼唤,其实远远大于颠覆创新。“五千年的文明史还能见到多少?”
也正因为此,“现在不少国画甚至和中国文化脉络都没什么关系了。虽是纸墨笔砚,但贯穿的西方理念,已经属于西方文化属性了。”这令他感到痛心。打个比方,就好比华裔骆家辉,长个东方脸,一开口才发现活脱脱是个美国人!——骨子里的全是西方理念。
关于中国画的真正实质,姜建忠赞同艺术批评家朱其的观点:无论以道教或佛教为观念基础,中国的文人画和文言文,其实是个泛灵论意义上的语言体系。而这个“泛灵论”,在进入民国之后,中国绘画语言转入无神论层面:偏离真实的形象转入西方的表现主义,接近真实的形象靠向现实主义,“这都偏离了中国绘画语言自身的泛灵论传统”。
对于国画,姜欣赏八大山人、董其昌、齐白石、黄宾虹、任伯年等的作品。关于他所理解的国画,姜建忠表示,化阳刚为阴柔是中国文人画的内在核心。传统中国山水、花鸟人物,“虽然逸笔纵横却洗空凡格,地老天荒,静穆萧疏”。
“高手之间,彼此欣赏的其实更是文化气质。”艺术,在如今快速生产、刀光剑影的现代化急躁中,有些人把成功解读为现代时,追求票子房子车子,甚至放弃艺术本身;有些人力不从心改弦易辙,奔赴其他领域。姜建忠说他提倡职业操守,要懂得放弃和“享受寂寞”,“也更要研究文化,方可形成独有文化气质”。
姜建忠珍藏明式家具,他以一张黄花梨书案喝茶招待客人。姜常跟学生及友人以此木作比:黄花梨几百年方可成才,几代人也只是过眼烟云;新疆冲天杨只需几年便如碗口粗大,却是空心。“若是微波炉里出来的红烧肉,必定索然无味。”多年以来,他强调经典、守望经典,坚信文化积淀,日久弥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