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能否成功取决于什么?取决于社会的共识,人民的觉醒,社会与市场的内生力量,每个人维护自我合法权利的努力,以及法律所能给予的公平博弈空间。
3月14日,温家宝总理在“两会”之后的记者会上表示,“我深知改革的难度,主要是任何一项改革必须有人民的觉醒、人民的支持、人民的积极性和创造精神。在中国这样有13亿人口的大国,又必须从国情出发,循序渐进地建立社会主义民主政治”。这是历史观在执政领域的显示,是年鉴学派整体历史分析的精华所在。当执政理念不被理解,执政者会出现 “独立的人格不为人们所理解”的痛苦,对社会的忧虑来源于共识无法达成,利益团体往往假道义而行,达成改革目标的技术手段往往被扭曲。
1898年,史称“戊戌变法”的维新力量,在年轻的光绪皇帝带领下,以康有为等学者、中下层官员、部分市场人士为主体,艰难前行。这是一场注定不会成功的维新运动,维新者集聚了太多的反对力量:因为科举而失去前途的读书人反对,希望搭上维新之船的李鸿章等大员被康有为等人傲慢地拒绝,列强将中国视作肥羊,农村动辄饥荒,绝大多数民众目不识丁。当时的农村经济与社会结构与中世纪毫无区别,铁路被视为毁坏风水的象征,因被认为是毁坏传统纲常的利器遭到唾弃。谭嗣同的鲜血没有达成民众的共识,反而成为极端派的食粮。
一百多年后,在现代工业化路上艰难跋涉的中国,出现了强有力的改革支持者,文盲率大幅下降,城镇化率进程过半,最基本的社会保障体系正在建立的过程当中,资本与货币市场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后失而复得,各经济主体在尽一切力量维护自身的权益。
情况截然不同。当然,从历史的细节、经济的细部看,我们能看到一切行政的阴影,看到计划色彩的影子,在工业化起步后存在中等收入陷阱。一百年前,中国的难题是能否跳出赤贫陷阱;一百年后的中国,难题是能否走出中等收入陷阱。从经济角度解读温总理答记者问的内容,可以从技术上得出比较明确的结论;从技术出发,可以了解未来的预期目标。
第一,经济增速7.5%不算低。目前中国的经济总量已经达到47万亿元人民币,维持7.5%的增速,过9.58年,中国经济将翻番,达到94万亿元以上。按照美国2010年、2011年15万亿美元左右的GDP,以目前美元与人民币汇率计,为95万亿元人民币以上。也就是说,假设汇率等前提条件不变,过十年后中美经济总量将相当。过快的经济增速会造成马戏团独轮车经济,一旦经济增速下降独轮车就会倒塌。2003年~2007年,中国经济持续5年两位数增长,2010年恢复两位数增长。从国际贸易环境看,从中国的货币增量看,这样的经济增速不可持续,无助于结构的调整。
第二,人民币汇率不可能大涨大跌,未来可能扩大双向波动区间,考虑到国际压力,小幅上升仍有可能。
温总理在记者会上引用的数据显示,2011年中国经常性账户占GDP的比重已经达到2.8%,小于3%的国际公认标准,在国际收支和货物贸易上,中国已经实现了基本平衡。就市场而言,人民币无本金远期交割摆脱人民币单边上升趋势,有升有降;中国国内调整结构、建立基本社会保障体制、出口预期下降、中国经济增速下行,使人民币的实际购买力浮出水面,绝不像某些模型所计算的,可以大幅上升,而是会在一定的临界点上止步不前,人民币继续上升到“5时代”,基本是个极限。
第三,房地产远未调控到位。房地产市场是个与货币金融、地方财政、基础行业互相捆绑的行业,远未松绑,因此,房地产调控是个长期的软着陆过程。
此次调控略有成效是明确的预期与抑制投资性需求相结合的成果。房价合理是投入与合理利润匹配,是房价与收入匹配,这是实体经济的经典术语,也就是说,未来房地产不再是投资者主导的市场,而是城镇化进程中刚性需求为主的市场,除非出现失控情况,暴利不再成为选项。这是房地产调控以来的主导思想,股市地产板块的大起大落,证明很多人对房地产调控抱有不切实际的放松幻想,甚至愿意以长期泡沫、失控为代价换取眼前的短暂收入。
希望房地产失速下滑,让钢铁、水泥等企业全部都去养猪、承揽市政工程,同样也是一厢情愿,同比大幅下降甚至扼杀刚性需求,同样是疯狂的想法。
第四,支持民间金融,纳入渠道内有序发展。温家宝总理、王岐山副总理等最近作了一系列的表述,发展民间金融、让民间资金回到监管视野之内的目标十分清楚。对吴英案等实事求是,吴英案背后的所有链条,在目前民间资金处置过程中的暴利现象,绝不应该被忽视,
第五,以填平收入差距为抓手,建立民生保障机制,与高效公平的分配机制。温家宝总理所说的五件难事,件件都与民生有关。提升民生刻不容缓,但提振的过程如此艰难,中国解决了民生问题、分配问题,也就跨过了中等收入陷阱。
调整经济上的技术手段,是延续中国百年现代之路。经济与社会、政治密不可分,当我们在经济上、在市场上看到公平的民事赔偿机制,看到市场民主的精髓,才有理由对未来抱持坚定的信心。深刻的反省,冷静的头脑、坚定的信心与务实的举措,是远离“戊戌变法”悲剧结局,却能秉持维新精神的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