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县“宝马乡”调查

江苏泗洪贫困县里惊现“宝马乡”

现如今宝马奔驰这样的豪华车在大城市已经很常见了，但是，如果你在一个贫困县的一个乡镇里，见到宝马、奔驰、凯迪拉克、保时捷、捷豹等等这些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世界级豪车，那么你会有何感想呢？这些豪车都属于奢侈品，老百姓可望而不可及。记者近日在江苏北部的贫困县泗洪县采访时就发现，我们上面所说的这些豪车在这里不仅品类齐全，而且数量众多，一些乡镇甚至因为拥有宝马车数量多，而被称为是“宝马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在江苏省泗洪县一个车流量并不太大的十字路口，记者看到，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就有10多辆泗洪当地牌照的宝马、奔驰等豪华车飞驰而过，奥迪、捷豹、林肯、保时捷、凯迪拉克、陆虎等车型也并不少见。而在当地一些星级酒店的停车场，以及进进出出的本地牌照豪华车同样不在少数。

江苏省泗洪县居民告诉记者，只要说是宝马奔驰基本上呢都能看到。奔驰啊宝马啊捷豹啊路虎啊多的我数都数不过来，

当地居民告诉记者，在泗洪的这些宝马车中，有一多半是石集乡的村民购买的。石集乡离县城只有10公里远，因为买宝马的村民特别多，被称作“宝马乡”。在石集当地，还逐渐形成了一个风俗：谁家买了宝马，都要放烟花进行庆祝。

江苏省泗洪县石集乡村民告诉记者，几乎天天晚上能放烟花，没有闲着的，001310放烟花都能放几万块钱，那烟花都能放几个小时

泗洪当地究竟有多少量宝马、奔驰等豪华车？这个数字有很多不同的说法。泗洪交管部门给出的数据是，在泗洪登记号牌的宝马车有154辆，石集乡宝马车数量不足20辆。而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这一个数字似乎和实际情况并不相符。在泗洪最大的农机大市场，这里的很多门店在经销农用车辆的同时，都在接受汽车销售的预订业务。泗洪当地从事汽车销售的门店也不在少数。在一家位于泰山南路上的汽车销售门店，销售人员告诉记者，他们店里宝马、奔驰的销量就十分不错。

泗洪县开元汽车销售员告诉记者，我们泗洪800多辆宝马这里面我们一年的话，卖宝马奔驰的话，累计的话一百多辆吧，就我们这一家店。

事实上，泗洪县并不富裕。根据泗洪官方发布的统计数据，2010年，泗洪全年财政总收入刚刚达到30个亿，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只有1万多块钱，而农民人均纯收入也只有6000多元。今年1到4月，人均现金收入不足2700元。这在经济较为发达的江苏地区，是个不折不扣的贫困县。可就是这样一个贫困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宝马、奔驰等豪华车辆遍布大街小巷呢？究竟是什么人，用什么钱购买了这些豪车呢？这种巨大的反差背后，也必然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贫困县“宝马乡”调查

疯狂高利贷催生畸形宝马乡

江苏的泗洪县地处江苏北部，在100万人口中，农业人口占到了7成，工业基础极其薄弱，农业也没有太大特色，老百姓并不富裕。目前市场上最便宜的国产宝马也要30多万元。出现在泗洪街头的豪车，价格都在几十万上百万元。一个并不富裕的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豪车？这些购买豪车的人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的钱又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记者在泗洪街头随机采访了几位居民，他们对这些豪车的买主，给出的答案都很一致。、

泗洪县居民告诉记者，都是传说中是那些放高利贷的吧，就是放爪子，他不是用自己钱买的，有的泗洪那边不是出现了非法集资吗。

在以宝马闻名的石集乡，当地的村民也证实了这样的说法。

泗洪县石集乡村民告诉记者，都是放爪子（高利贷）的人买的。

“放爪子”其实是当地一种形象的说法，指的就是放高利贷。作为民间融资的一种方式，民间借贷其实在泗洪很早就有了。但从今年春节过后开始，忽然刮起了一股“放爪子”的风潮，石集乡几乎98%以上的村民都参与到了这场疯狂的游戏当中。

泗洪县石集乡村民告诉记者，全都疯了整个县城都疯了，你随便找哪家，可能都放出去了。

那么放爪子究竟是如何放的呢？记者设法找到了曾经从事放爪子的一位中间人，她向记者透露，放爪子共有5个层级。

知情人告诉记者，我们底层，也不能说是最底层，我手里拿到300多万，这300多万全部都是亲戚朋友的，有20多个人累计的上面还有好多层呢。上一层大概上千万。我们的上级可能在2000-3000万。然后他的上层再上亿，逐步递增。

据这位知情人介绍，处在这座高利贷金字塔最底层的老百姓，以3到5分的利息也就是月息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放给上一级的中间人，中间人再以1毛左右的利息放给更上一级的中间人，就这样层层累积，到了爪王那里，利息已经高达5毛，甚至更高。以10万为例，按5分的利息计算，普通老百姓一个月能得5000块钱的利息，这在当地可是笔不小的收入，正是在高利息的诱惑下，所有的村民开始疯狂入局。

泗洪县石集乡村民告诉记者，然后你再看到别人都开着豪华轿车自己还在那里干的话你心里就会觉得有一种不平衡慢慢地就进来了一个一个的就接着进来了这都是最底层的人。

记者采访中了解到，除了石集乡，泗洪的梅花、城头等乡镇，甚至是泗洪县城，放高利贷的人也比比皆是。

知情人告诉记者，也不是光这个乡，受害的还有城头、城尾、双沟有好几个乡呢。看了看人家这么小的孩子又买宝马、奔驰、房子、别墅，有这种羡慕的眼神，觉得人家这么多人都发了，我也发了。包括自己的亲戚朋友也是这样，受环境的影响，把钱全拿出来了，买这些车的可能有的甚至还不到20岁。

现在当地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成了放高利贷的主力，他们当中还产生了几个远近闻名的爪王。

知情人告诉记者，上亿的可能有十几个吧，可能有18个左右，具体的数字不敢确定，估计有十几个左右。上亿的有十几个，上千万的可能有100个左右。像我们这样的，200-1000万之间的就很多了。

贫困县“宝马乡”调查

高利贷流向房地产部分被挥霍风险巨大

按照采访中这位知情人的说法，通过一级一级的中间人，泗洪老百姓手中的钱，源源不断地汇集到了这10几个爪王的手中，然后再以高息借给资金使用人，据当地人讲，泗洪县民间高利贷资金至少有几十亿的规模，这样一笔庞大的资金，究竟借给了谁呢？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泗洪当地的房地产开发十分红火，路边随处可以看到正在建设和出售的楼盘，而对于泗洪这样还称不上四线的县城来说，这里的商品房的价格已经高达每平米4、5千元。记者来到一家叫做嘉和世纪城的售楼处，销售人员表示，他们的第一期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基本卖完了。

泗洪县嘉和世纪城售楼小姐告诉记者，还剩下五六套，2000多套只有5套，两个月前开盘的。

房地产的高额利润，诱使更多的人开始进入这个行业，而随着国家对房地产一系列调控政策的出台，房地产开发企业的银根日益紧张。在银行贷不到钱，一部分开发商开始盯上了民间借贷。记者调查过程中，一个名叫石国豹的爪王被大家广泛提及。据知情人介绍，石国豹就是石集乡瓦房村人，在泗洪有一家房地产公司。目前在泗洪的多个乡镇都有房地产在开发，很多人把钱放给他，也是看中他的实力。

知情人告诉记者，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都说钱拿上去就是炒地皮。我的上线拿钱的时候，我问你们这钱都干什么啊，是不是上赌场啊？他就跟我表态说，不是走赌场，我们是直接上石国豹，石国豹现在炒地皮，搞开发，在几个地方买了几块地，名气比较大。我们都上过石国豹的产业看过，我们心里都有个底，

记者了解到，像石国豹这样把收来的钱投资做房地产的，只占这几十亿资金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当地的企业用做生意上的资金周转。而一些年轻的中间人在获得数额巨大的资金后，一部分交给上线，一部分则用来自己挥霍，购买豪车、豪宅，甚至是进行赌博，显然，不论是哪一种，都蕴含着巨大的风险，一旦本金不能按期归还，或者利息出了问题，整个资金链就会断掉。

知情人告诉记者，我告诉你们这些小爪子都是20-30岁。有很多人是走到赌场去了，甚至还有一部分人私吞了，挥霍一部分，自己私吞一部分。甚至可能还储藏了一部分。所以现在老百姓的钱已经丢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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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爪子”资金链断裂债权人血本无归

我们的记者了解到，泗洪民间高利贷绝大部分都是通过亲戚、朋友进行募集，靠的主要是彼此的信任，有时连最起码的借条都不打，就更谈不上任何的法律保障。而一部分中间人采用的是典型的庞氏骗局手法，也就是以钱养息，用新收来的钱支付原来负债的利息，这样的局面显然不能长久维持。今年5月底，这条疯狂的“放爪子之链”，从石集乡开始，突然一夜之间断裂，并迅速向其他乡镇蔓延，老百姓的血汗钱瞬间全都打了水漂。

记者在石集乡石集村冯庄大队的一处搭建的简陋民房里，见到了已经71岁的冯万金、王月兰两位老人。老两口今年3月份，经不住自己侄子的劝说，以6分的利息也就是月息百分之六，把自己所有的积蓄7万块钱全部放了出去。按年息计算利息高达百分之七十二。

泗洪县石集乡石集村村民冯万金

前段时间卖地卖了就算四万三万八千多，又扒房子赔了一万多，总共卖了五万三千块钱，然后呢，我又定些个竹篦子，又弄点个，又凑合一起又给他两万。现在要不回来

钱要不回来，自己的亲侄子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现在的老两口只能靠编竹篦子、竹扒子谋生，每个月的收入最多不超过1、 2百块钱，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记者见到老两口的时候，冯大爷告诉记者，他们已经有两天没有开火了,桌上放着几个冰冷的馒头，和一小碟咸菜。

冯万金告诉记者，现在呢吃也没有吃的了，现在怎么弄呢，我就想现在钉些竹篦子吧，实在没办法昨天我就在小儿子家里又拿了几碗米来，凑合吃吧，旁的没办法，指着卖些竹篦子吧，一集卖个十来块钱也供不上吃的

像老两口这样的人在石集乡还有很多，他们的上线一般都是自己的亲戚、朋友，碍于情面没有打任何借款凭据。现如今，这些人为了躲债，都已经离开了泗洪，根本联系不上。

泗洪县石集乡石集村村民告诉记者，这次贷出去五十多万，连亲戚家的，带朋友的，反正什么心血都在上头了，要不到啊，一打电话（爪子）都关机，全关机。

泗洪县石集乡石集村告诉记者，自从5月25 26号吧这是一个最大的骗局嘛从此以后所有的爪王都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就剩下的都是最底层的人了问我的钱到哪里去了在找啊主要的大头目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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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假繁荣破灭泗洪经济受打击

据泗洪县官方给出的数据，泗洪民间融资占到了全县融资总规模的85%以上。泗洪民间高利贷资金链的断裂，使全县老百姓遭受的损失保守估计也有上亿元。这些钱都是普通民众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如今却如泥牛入海，血本无归。这场高利贷造富神话的破灭，也使当地曾经的虚假繁荣烟消云散。当地的经济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泗洪县城市花园西侧，我身后的这片就是当地著名的爪王之一，石国豹的公司在今年4月28日以1亿6千万元的价格竞得的地皮，由于国豹置业有限公司无力开发，今年6月29日泗洪县国土资源局收回了对该地块的使用权，并没收定金1600万元。

这份泗洪县国土局的文件中提到，江苏国豹置业有限公司于2011年6月7日，以无力开发建设为由，主动提出解除该地块的使用权出让合同。住在这片区域的居民也证实了这一情况。

附近居民告诉记者，现在拆不了了要花钱买没钱买了

据知情人透露，放弃地皮的主要原因，其实就是开发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除了房地产，高利贷的风波也影响到了当地的餐饮业。晚上7点，正值吃晚饭的时间，记者却发现泗洪街头大部分的餐馆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客人。这家位于泗州东大街的青山竹饭馆，甚至因为没有生意，服务员和厨师在门口的收银台前打起了扑克牌，而2个月前的景象却是完全不同。

青山竹饭店老板告诉记者，以前每天生意都可以，每天到现在生意都走了几波人了，现在生意每天都不太好，就是放爪子的出了事情以后，1355我们是亏本着做，亏了就亏了白，你哭也哭不来，这两个月都亏几千块。

这场风波的影响还远不止如此，当地曾经一车难求、生意十分红火的汽车销售也难逃厄运。龙庭汽贸曾经是泗洪最大的一家高档车销售店，主要经营宝马、奔驰等高档车，如今店内却空空如也，一辆车都没有。

龙庭汽贸销售部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车没有了暂时休整你过段时间再来看看车

虽然工作人员表示只是暂时休整，但另一家店的工作人员却为我们道出了其中的秘密。

开元汽贸销售人员告诉记者，龙庭现在已经不开了。因为融资融太多了，有可能，他们卖车的钱也是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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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资金回归实体才能破解高利贷迷局

一段时间以来，由于资金紧张，中小企业融资难等问题催生的民间借贷行为大增，民间高利贷，甚至是非法集资的几率也开始增加，非法集资案件呈现多发、高发的态势。那么，究竟该如何破解这一难题呢？一起来听听专家的观点。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教授孙立坚告诉记者，一个通胀一个紧缩的货币政策这二者一结合起来一个迅速繁荣的地下钱庄灰色的金融体系就应运而生。

有统计显示，2005年至2010年6月，我国非法集资类案件超过1万起，涉案金额上千亿元，并以每年2000起、集资额200亿元的规模快速增加。专家表示，破解难题，要从调整产业结构和加强监管等几个方面入手。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教授孙立坚告诉记者，第一点必须要解决产业资本回归到实体经济的舞台，第二点国家要对通胀拿出一个有效的治理方式老百姓的财富能够支撑自己的生活第三点要加强监管对灰色的民间金融体系包括一些改头换面的私募基金实际上他们做的都是以钱养钱的方式这是要加强监管

此外专家建议，让那些愿意把资金用于创新投资、三农建设等领域的民间资本真正实现阳光化。而对于那些急于把自己的钱放出去，以钱生钱、赚快钱的人们，法律专家则提醒一定要防范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