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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7月21日公布了对中国的2011年第四条款(Article IV)磋商报告(下称“报告”)。
而对于负责中国第四条款磋商报告的IMF亚洲及太平洋部高级顾问奈杰尔·查克(Nigel Chalk)而言,这一天似乎更为漫长:因为报告的任何一个脚注都可能接受质疑。
报告不仅重申了IMF在人民币汇率问题上的立场——“人民币汇率仍显著低于与中期基本面相一致水平”,还在一项脚注中加上了用三种不同方法计算得出的人民币汇率低估幅度:3%、17%和23%。
对于为什么用三种方法得出的结果区间如此之大,查克在当天的新闻发布会上解释说,除了衡量方法本身的差异之外,这些方法所依赖的数据来源非常广泛,对于中国这么大的经济体而言,要想非常准确地锁定这些数据非常困难。
但这份报告带给我们的疑问远不止如此。幸运的是,在报告发布的当天,查克接受了《第一财经日报》记者的专访。
“人民币实际上是贬值了”
第一财经日报:今天发布的报告显示,工作人员继续认为,“人民币汇率仍显著低于与中期基本面相一致的水平”。但“中国政府却并不同意工作人员的汇率评估”。他们认为,“经常账户变动与实际汇率水平之间的关系一般较弱,因此,不应根据对未来经常账户的不确定预测来评估币值低估程度”。你如何回应这一观点?
奈杰尔·查克:你准确指出了双方观点的差异所在。很显然,更强势的人民币对于中国是很重要的,这与中国的“十二五”规划致力于经济再平衡的目标也相一致。除此之外,我们这一次表达的另一个观点是,汇率方面取得的进展缓慢会拖累中国在其他方面的改革,尤其是在增加居民收入方面。货币升值缓慢会让居民增收困难,拖累了中国的服务业,使其难以成为促进经济增长的引擎之一。因此,我们认为,过去一年中,尽管社会安全网不断扩大,但人民币升值缓慢却遏制了居民消费对GDP的贡献率。
报告还尤其强调了一点,人民币升值对于推动中国的金融自由化改革、创造一个更加市场化的金融体系、建立一个现代的货币政策框架,并最终使得中国的金融体系与全球一体化而言,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日报:中国监管层是否同意上述观点?
奈杰尔·查克:对于金融部门改革,我们在很多方面都一致同意,需要有更多措施来推进更加市场化的金融体系。我们提出了三大措施:第一步就是加快人民币的升值步伐。我们认为,如果中国为了干预汇率不得不每个季度都要向金融系统注入1500亿~2000亿美元规模的流动性,是不可能进行金融部门改革的。
第二,目前,金融体系还有很大一部分过剩的流动性,央行需要吸收这部分流动性,从而让银行能够更加商业化地运作。这就意味着,央行的公开市场操作应该更多地使用利率这一工具来吸收多余流动性。
第三,发展更为现代的货币政策框架,更少依赖准备金率等量化工具,更多地使用汇率和名义利率等价格工具,来管理信贷需求和货币量。
一旦做到了以上三方面,再加上报告中我们讨论的监管改革,中国就可以开展金融自由化改革,尤其是利率市场化改革。这样才能使得整个金融体系更加市场化,健全资本市场。最终实现资本账户完全开放,使中国的金融体系实现全球一体化,让人民币成为真正的国际货币。
日报:我还注意到,与去年的报告不同的是,今年的报告加入了一个有关人民币汇率低估幅度的脚注。基金组织汇率事务咨询组的当前估计是,“人民币按均衡实际有效汇率法、外部可持续性法和宏观经济平衡法衡量的低估程度分别为3%、17%和23%”。你能进一步解释一下这些估算数据吗?
奈杰尔·查克:这是我们评估中国汇率政策的另一个重要依据。基金组织内部有一个工作小组,专门负责对各个国家进行多边评估,尤其是那些具有系统重要性的国家,比较这些国家的汇率相对基本面水平的差异,例如美国、欧元区、日本、中国等。这些数据来自于这个多边评估小组。
评估主要依赖于三方面:一是外汇储备增加的速度,因为外汇储备的增加意味着收支平衡的变化。二是经常账户盈余。我们认为中国的经常账户盈余未来会进一步上升。第三,是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即中国相对所有贸易伙伴的实际汇率水平。人民币名义汇率在过去一年确实相对美元有所升值,但如果你看一下中国和贸易伙伴之间的实际有效汇率,即经通胀因素调整后的贸易加权汇率,会发现人民币实际上是贬值了。人民币目前的实际有效汇率,事实上和亚洲金融危机期间、互联网泡沫时期以及中国SARS病毒时期差不多,而且比去年我们看到的水平更低。
单靠人民币升值
对全球再平衡益处有限
日报:关于经常账户,这份报告显示,IMF工作人员目前预测,中国的经常账户顺差今年将达到GDP的5.5%,在中期内将升至GDP的7.5%。请问这一预测的假设前提是什么?
奈杰尔·查克:我们的第一个假设是,人民币有效实际汇率在中期内维持目前水平不变。第二,我们也把中国政府目前已经推出的政策考虑进去了,但并没有考虑哪些还不明确、没有具体落实方案的措施,例如“十二五”规划中战略性的、高屋建瓴的、尚不明确具体实施方案的政策。因此我们考虑的是目前已在实施的、和实际汇率相关的政策。此外,我们用到了世界经济展望报告中的一些基本假设。
日报:但假设人民币有效实际汇率在中期内维持不变,似乎并不符合市场的普遍预期。
奈杰尔·查克:人们需要意识到的是,我们的预期与市场分析师的预期并不相同。主要原因是,首先,我们不知道市场分析师如何假设未来的政策变化;其次,市场分析师的假设中值是预计人民币的实际有效汇率在5年内会升值23%,但我们并没有这么假设。
但我们在估计的时候设计了一种情景,即中国在人民币升值的同时做到了我们列举的一系列再平衡措施,那么在这种情景下,中国的经常账户顺差会低得多。
日报:在溢出效应方面,我注意到报告称“单靠货币升值带来的益处有限”。IMF工作人员认为,如果在升值的同时伴之以一系列再平衡措施,将增加那些在中国供应链中的国家和商品出口国的产出,但对大型先进经济体的影响则有限得多。这一结论似乎与这些大型经济体政府的主流观点有所不同。你怎么看待这一结论?
奈杰尔·查克:在这个问题上,我要指出以下两点:第一,是货币升值本身。中国正在进行一场宏观经济的庞大转型工程,试图让中国经济的增长模式从对投资和出口的依赖转向国内需求。这在整个经济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是一项宏大的工程。在我们看来,为了达到这一目标,中国需要的是一系列的改革措施,而仅仅让货币升值是远远不能达到经济转型这一目的的。如此庞大的经济体是极其复杂的,因此需要很多事情同时发生变化来改变发展轨迹。
第二,对于美国的影响。溢出效应评估做的仅仅是研究中国政策发生变化对全球其他国家造成的影响,而我们的观点是,在基金组织的“多边监督” (multilateral surveillance)和G20框架下,仅仅靠中国来做出改变是不够的,需要所有具有系统重要性的国家一起做出改变,美国、欧元区、日本和中国,要一起做出方方面面的改变,才能取得再平衡的效果。因此,只有这些具有系统重要性的国家采取合作的、多边的行动,全球经济才能更趋平衡。
房价上涨的根本动力仍然存在
日报:报告还将中国的“经济过热和通胀”列为首要的短期政策挑战。但IMF认为,中国的通胀率将很快到达峰值。我们知道,中国6月的通胀率高达6.4%,那么你是否认为通胀已经在6月到达了峰值,还是未来仍有继续攀升的风险?
奈杰尔·查克:我们在中国进行评估的时候是6月上旬,根据当时可以获得的数据和信息,我们当时的预期是中国的CPI将会于7月达到峰值,大约是 6.5%,然后从8月开始回落。但之后发布的6月数据几乎已经达到了这一水平。而后来的一些新的信息显示,猪肉价格涨幅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这类农产品价格冲击是很难预料的。根据已掌握的新信息,我们仍然认为,中国的通胀将在未来数月内继续攀升,而峰值会比我们在报告中预测的晚一个月左右时间,可能到8月,最晚9月时会看到通胀有所回落,然后会保持在12月左右达到4%~4.5%范围内。当然,全年平均水平会仍然会高出这一范围。
日报:报告里还有一个引人关注的话题就是房地产泡沫。尽管中国在抑制房价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但IMF“仍然担心中国可能出现房地产价格泡沫”,并且敦促中国政府“加大力度采取严格的行政措施,控制需求和抑制房价膨胀。”产生这一看法的原因是什么?
奈杰尔·查克:我们看到,中国政府已经采取了一系列行政措施来遏制房价过快上涨,例如限购令等。这些措施有效抑制了部分房地产投机需求,房地产交易量和房价涨幅都有所回落。然而,我们还是认为,中国的房地产仍然有“泡沫化”的倾向。而这背后有五大推动因素:
第一,中国的储蓄率很高。第二,中国的资本管制限制了中国居民去海外分散投资。第三,储蓄利率太低,扣除通胀以后的利率没有吸引力。第四,散户投资者除了储蓄以外的投资渠道匮乏,例如互助基金、公司债券、股票等。中国在这些方面与其他国家仍有差距。第五,就是房产税。中国基本上没有征收房产税。
上述原因,都会导致居民倾向于将收入投资于房地产市场。这意味着,尽管表面上房价上涨受到了控制,但房地产市场价格上涨的根本动力仍然存在。所以我们认为,为了遏制这一泡沫化的倾向,中国政府需要加大力度采取严格的行政措施。在更长期内,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是:首先要加息,提高融资成本,储蓄相对于房地产更加具有吸引力。其次,让投资者拥有更多的金融工具,而不仅仅是房地产市场。第三,扩大房产税范围。中国目前的房产税仅限于两大城市,我们建议中国政府能将这一政策应用到更广泛的人群中,降低人们投资房地产的动机。
日报:无论是房地产还是宏观经济层面,中国政府都在不断加强紧缩政策。IMF是否认为中国存在政策超调和经济“硬着陆”的风险?
奈杰尔·查克:不,我们并不这么认为。如果中国经济受到冲击,这一冲击可能来自外部,也可能来自内部。但我们目前并没有看到任何可能发生的类似情景。我们认为中国的经济增长将得以持续,就像我们在报告中预计的那样,IMF预计中国今年实际GDP增长9.6%,明年为9.5%。就算会出现这样的冲击,看到中国政府在过去几年中迅速而有效地应对危机的表现,我们仍然相信中国有能力应对这样的冲击来维持国内经济持续增长。